《南方城市》旁白:
時光倒轉,那是一個夏天。
風和日麗,陽光和煦。一切生物都匍匐在光明籠罩中,所有生物都在愉快的生長成熟中。
珠穆朗瑪峰也不例外,在不知不覺中年年都在糊裏糊塗的變化著,稀裏糊塗的被人攀登著。
公路上人潮湧湧熙熙攘攘,遍地車水馬龍歌舞升平。
私家車無聲無息間又增了一倍,排放著各種無色有味氣體。高樓大廈如雨後春筍紛紛拔地而起,電影院風韻猶存春qing已在屹立不倒。
小孩子們蹄下生風跑的飛快,一不小心能撞到五個啤酒肚。老同誌老同學老同事們有事沒事隔三差五歡聚一堂,同搓麻將把酒言歡談天論地探討八卦藝術人生。
市場經濟越來越完善,人民群眾越加現實再不崇洋媚外標新立異,哈韓哈日的擁躉也由社會青年轉為更加幼稚可笑的少男少女。
*一切都在黨中央的規劃領導下運籌帷幄中,西藏叛亂分子已被火速製服依法處決,**分裂分子也已下台不再執政掌權。
小草樹葉都瘋了似的,綠的不像樣子。處處繁花似錦,草長鶯飛。
大地慈祥的幹燥著,河流冬眠般幹枯著。
知了長一聲短一聲不知疲倦的歡歌不已,
教室裏園丁們不知羞恥的塗塗畫畫著,
課堂上同學們各自忙碌著各自的追求。
天空大睜著眼睛任由貪官汙吏為所欲為,地痞流氓爽氣的付著收來的保護費享受著各種消費待遇,各種黑手黑哨在黑幕中漸漸隱去隻呈現出一片光明。
整個地球一片和平和諧欣欣向榮。
北方,少雨的縣城。
這是一座很有名的縣城,可惜名字我忘記了。
虛像。
日子像條小溪源遠流長,青春在不知不覺中隨流水逝去著。
那年,張鈞19歲,高中畢業,正值青春年華風華正茂。
他曾在日記裏寫到:快畢業了,我將要離開母校,黯然一人,一無所有。關於未來,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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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白紙上歪歪扭扭寫著一組數字,張鈞在臨學校不遠的一家話吧內撥通了號碼。話吧裏人挺多,一人拿著一個電話放在嘴邊大喊大叫大吵大鬧。
“健哥,我——張鈞。”
人太多,有點吵,張鈞幾乎是扯著嗓子在喊。聲音有點興奮,身子有點顫抖,手中的白紙因為手的振動連帶著哆嗦。即便是如此,話吧裏也沒有人矚目探頭過來。
“噢,張鈞啊,你那邊可真夠吵。忙什麼呢?你可有日子沒給我來電話了。”
電話那邊悶頭一聲‘噢’,震的張鈞耳朵有點發懵。張鈞把電話挪離耳邊,對著電話機不著調的大聲解釋:
“這不是忙著應付高考嘛,那還有閑工夫應付你呀。”
“高考結束了?”電話那頭帶著疑問的問。
“看樣子,您老是不理朝政很多年啊。
香港澳門回歸多年,寶島台灣我估計也快解放。奧運會在中國,全世界欣欣向榮和諧共進。我們這批社會的棟梁、國家的未來、人類的驕子是時候入侵社會參與朝政了,是時候參與四化建設環境保護了。十幾年全是國家哺育咱了,咱還沒怎麼養育養育國家呢。肩負著改造地球的重擔,整年整月待學校裏吃喝玩樂。十幾年如一日啊成何體統,吃社會的物資喝父母的鮮血。除了排泄我還真沒為祖國做過什麼貢獻,奉獻過什麼青春。”
張鈞機關槍般放著連珠炮。滿麵笑意的望著公路上匆匆行走滿麵焦急的路人,偶爾有自行車經過人群時發出的‘叮鈴鈴’的聲音。話吧裏有幾位剛剛侃過的人站在櫃台邊上結賬,門口又有幾個人往裏走。這座北方小縣城裏爽氣的北方人還沒有爽快的接受手機,所以話吧生意接近火爆。
“理想抱的還挺崇高,想法也夠清高的。高考考的怎麼樣?沒焦沒糊吧?你現在有什麼打算沒有?是準備入侵寶島台灣還是隔海日本啊。”崔健在電話機的另一端挑釁般的笑嗬嗬的接連詢問。
“說實話,不用等成績的張榜公布,我有種很不詳的預感。我明白並且也清楚,大學離我比較遠,打工離我比較近。關於未來,我還真不知道自己能幹點什麼?謀些什麼職業呢?”張鈞說著說著笑臉隨即又恢複到愁容狀態,茫然的四下打探。
“別灰心別氣餒,要相信奇跡。奇跡總是像貓的爪子在不知不覺間悄悄來臨悄然而至的,幸福也是在人們被折磨的傷痕累累生不如死時光顧的。快感就是懸崖邊急停的馬車,幸運也不過是被迎麵而來的橫禍撞到了而已。得到一些就會失去一些,別強求命運,順其自然隨遇而安。職業就是謀生的一種手段,別抱什麼特殊的幻想,容易傷著。真不行,就坐家裏寫寫書,當個作家。還不行的話,就出去溜溜寫寫詩,當個詩人。”崔健打趣的安慰張鈞。
“我忽然感覺自己好可憐,我的世界好像既沒有貓的爪子又沒有飛來的橫禍。無知者無謂就是說知道的越少幹什麼就都無所謂。這個世界上可能最可憐的人便是知道自己是個可憐的人的人。我是抱著滿腹的理想卻等不到載我的列車,你說千裏馬這樣跑下去也撐不住呀。鬼才需要平台,跳板太少啊。”
“去,我們他媽的別饒舌了。整那些詞藻華麗的句子都是虛的,實在不行你就來找我吧。我們公司裏有的是神聖的職業,有的是樂於奉獻的人類。我帶你看看外麵的世界,到底精不精彩。”電話那頭崔健打著顫音熱烈邀約。
“那敢情好,我正有此意。”
張鈞臉上掛滿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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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呀?”一直站在崔健旁邊叉著腰的劉全問。
“我一小哥們,打小一起玩大的,特貧特逗。這不高考結束了,想創業,沒錢又沒勢。愁啊。”崔健放下手中的電話,望著身旁叉腰的劉全。
“要來?”劉全從兜裏摸出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從崔健手裏接過打火機,點上煙開始吞雲吐霧。
“我也就意思意思,沒想到他還真有這打算。”崔健搖搖頭苦笑著說。
“哥們,話我可說前麵。公司情況也就那樣,實話我也告訴你,這個月預算早就超支了。朋友來,自己掏錢,別拿公司當自個的。我們養不起。”劉全難為情的望著窗外。
“我也沒說要挪用公款呀。我的儲蓄還是夠揮霍一陣的。”崔健不高興的邊說邊轉身往臥室走。
“不用最好。從明天起你得出去跑跑,不能老是守株待兔坐以待斃,我們要主動出擊爭取盈利。雖然宗旨是回報社會,但是公司如果一直這樣持續下去隻出不入,光靠吃老本,結局肯定是悲慘的,我們都要吃西瓜皮喝西北風。”
“那不叫悲慘,叫壯烈。”崔健回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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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小縣城,張鈞的家中。
房間裏樸素刻板的裝飾,牆壁還是建房時候刷成的原始白色。靠拐角的幾處被抹上了不協調的髒手印,普普通通的商業房沒有一絲新意和特別。陳舊的家具靠牆壁擺著,牆壁上貼著幾張張鈞小學時候獲得的獎狀。用花花綠綠的塑料紙編製成的天花板上掛著老式的電燈泡,八仙桌上整齊擺放著瓷碗和瓷碟,水泥的地板沒有裝修。
看的出,張鈞的爸爸媽媽都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靠微薄稀少的工資度日養家。
一家三口坐在沙發上互不理睬的看電視劇。
張鈞望一眼旁邊的爸爸,擺弄著遙控器先開了口。
“爸,我想去找崔健。”
“不行。”張鈞爸爸眼睛沒有離開電視一口回絕。
“爸,我真的很想去找崔健。”
“真的不行。”張鈞爸爸回過頭望著張鈞笑笑。
“爸,你看我長大了,我有權利為自己的未來做主。”張鈞比劃著自己的身高。
“你哪天長大的,我怎麼不知道。”張鈞爸爸不想理睬張鈞,輕聲說。
“爸,我真的長大了。你看我都比你高出一頭了。”張鈞有點著急。
“你哪天真的長大的,沒聽你說過呀,也沒人通知我呀。”張鈞爸爸平和的問。
“爸,我決定的事情八頭牛是拉不回的,你就乖乖放虎歸山吧,別傷著和氣。”張鈞撅起嘴巴瞪著爸爸。
“我決定的事情牛根本就不敢來拉,從遺傳學上來講你隨我。你就乖乖待在窩裏,別傷著身體。”張鈞爸爸轉過頭看著生氣的張鈞。
“話我放這裏,崔健我還就找定了。”
張鈞把遙控器丟在沙發上,惹火了爸爸。
“你敢。”
“爸,別逼我離家出走。”
“隨便你,小兔崽子,有能耐走了你就別回來。”張鈞爸爸氣呼呼的,站起身邊說邊往臥室走。
“爸,別逼我割腕自盡。”
“小王八羔子,我怕你沒那個膽量。”張鈞他爸走進臥室‘砰’一下用力把門摔上。
“媽,你看我爸。動不動就發脾氣,好像誰欠他什麼是的,老私塾先生倚老賣老,不是缺錢用我都懶的搭理他。什麼人呀。”
“你還就應該別蹦別跳乖乖聽話,說不定哪天你爸一高興就又願意了。”張鈞他媽戳他一指頭,站起身也往臥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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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他願意去,你就讓他去吧。崔健那小子我信的過,打小就特仗義。和張鈞玩的又好。再說,人家現在是實業家,還能虧待了咱張鈞。”
“不行,還反了他了。我說話不管用了,一句話也聽不進。”
“小孩子嘛,家裏哪能呆得住。反正考試也結束了,想去就讓他去吧。”
“不行,還反了他了。一惹就一蹦躂,還學會撂挑子了呢,這哪像個兒子呀。”
“他走了有什麼不好,你仔細想想。你每天可以少做多少飯,少說多少話,少操多少心啊。”張鈞媽媽耐心的勸說。
“不行,還反了他了。我養他是讓他氣我的,還不如養一條小狗呢,小狗給個骨頭就撒歡,那多喜慶。”
“他出去闖闖也好,了解一下社會,認清一下現實。碰一鼻子灰也就回來了,肯定加倍學習,肯定會倍加珍惜上大學的機會。”
“不行,還反了他了。頂嘴頂的理直氣壯的,心裏一點愧疚感都沒有。”
“孩子他爸,我們可好久沒有獨處了,這可是個機會,弄好了就是蜜月。你就當度假夏令營讓他去吧。”
張鈞爸扭頭看一眼正寬衣解帶的張鈞媽,‘啪’一聲徑直摔在床上,說:
“那就聽你的,放這小子一馬。”
張鈞把擱在爸媽臥室門上的臉抽回來,笑的很甜,做了個勝利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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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小區32幢401室
32幢樓坐落在小區的角落,站在介紹所窗口能看到臨近的公路。
401室門口掛著牌子——孔馬崔劉介紹所。
防盜門上貼著的春聯落滿灰塵。
鏡頭放近,能看的到。
房間內的崔健沒穿上衣光著膀子穿著大褲衩走過來走過去,一邊走還一邊歎氣。拖鞋發著踢踢踏踏的聲音做著伴奏,一點都不覺得煩人。
柳葉坐在辦公桌後麵,被吵得心煩意亂。辦公桌上放著一部老式方形電話,一台台式明基牌電腦,陳舊的有些年代歲月。亂七八糟幾本書羅在一塊,不知哪位仁兄丟在上麵的已經開了口的蚊香盒子與氣不太多的打火機。陽台上窗戶開著,可是一絲風都沒有。窗沿上的盆花耷拉著葉子紋絲不動。窗外人跡稀少偶爾三三兩兩經過幾個打著陽傘的姑娘,麵色焦急徑直走著行色匆匆。從公路上駛過的車子都開的飛快,一溜煙便遠遠離去,好像從來就沒有車子經過。天氣太熱,知了們知性般忍著不叫出聲。這是一個夏天的可憐的南方的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