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宗忙低聲道:“煦兒給太後請安。”
高太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後的景太醫,似乎明白了什麼。喉嚨裏“喀喀”響了兩聲,又籲了口氣輕聲“嗯”了一下道:“你們都退下吧。”景太醫與眾宮女太監忙躬身退了出去,裏麵隻剩下了他們倆個。
“朝中一切可都安好?”
“太後放心,諸事有朕在,不會出什麼岔子。”哲宗麵無表情的說。
高太後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是啊,煦兒已經長大。你可曾記得,當年衰家力排眾議......才讓你坐上了皇位。”
“朕也記得當年並不怎麼想坐這個位置。”
“你不想當皇帝,可......可有人惦記著。”高太後有些氣急,哲宗頓了頓終於伸手幫她輕拍胸口。
“你......不錯,”高太後定了定神繼續說:“懂得韜光養晦,到最近我才清楚你的心思。”
見他不語,高太後接著說:“衰家大限將至,為我們趙氏基業著想,有些話必須告知你。”
“請太後明示。”
“這第一件,須得小心禍起蕭牆。衰家從陳橋調兵三萬,又警示京城各處要害並非小題大作。”
哲宗一驚,道:“何人?”
高太後搖搖頭說:“不管是何人,想來都讓人心痛,或許衰家的這些布置能讓他心生恐懼,早斷雜念。如若不然......手足相殘......兄弟互戕......”她心中憂憤,不由氣急,忙努力平息心情繼續道:“以後你掌管天下生殺大權,希望你不要學前朝玄武之事。”
哲宗正想說話,高太後似乎是怕時間不夠用,搶先說道:“第二件,善待老臣。近日常有大臣來此哭訴,方知皇帝施政與衰家大相徑庭。諸臣心知必不能相容,如今朝中大臣人心惶惶。衰家亦知你心意已決,但念在諸臣為我趙家用力多年,望妥善處之。”
“朕隻會按律處置,太後不必掛懷。”
高太後感覺有些氣短,幾欲再次昏迷,隻因還有一些話沒說完,硬撐著。
“最後一件事,小心用人,小心用兵,須多想想太祖皇帝是如何得的江山。”當初宋太祖趙匡胤以“陳橋兵變”取得帝位,宋朝各帝常常擔心此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對兵權控製極嚴,別出心裁的將發兵權與統兵權分開,又使武將輪崗任職,使“兵無常將,將無常帥”。
這些措施極大的限製了兵變的可能,卻也極大的削弱了宋軍的戰鬥力。所以人們常說宋代文弱,其骨子裏卻是因為趙氏家族害怕皇位被奪導致的。高太後是在提醒他:寧可兵弱一點也要保住自己的趙氏家族的王位。
“鐵衛營......脫離朝廷管製已是不妥,好在人數不多。杜中師父子尚可,但徐誠忻之流來曆不明、喜好不明,雖才能出眾卻不可大用。”
哲宗心中大不以為然,道:“太後過慮了,徐誠忻來自江南杭州,自隨朕以來,一心為朝廷辦事,出謀劃策、見解頗高。朕用人向來知人善用、用人不疑,豈可半途而廢?”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高太後的聲音越來越弱,“這是書本上教的,你是一國之君,用人之道自然大不相同......”
哲宗湊近問道:“如何不同?”
“用人......隻兩字:可控!”高太後氣若遊絲,“你可知他想要什麼?你......要想好用什麼來控他......要讓他離......”
高太後終於不再發出一點聲音,臉色也恢複了黑硬。哲宗直起身子,怔怔地看了她一會,似乎不太敢相信她已經死了。過了半天他才轉身對外麵叫道:“來人!”聲音冷靜而又莊重,正如一位皇帝所應有的那種氣勢。
元佑八年,公元1093年,這位多年擋在哲宗皇帝前麵的高太後終於去世了。終年62歲,諡號宣仁聖烈皇後。高太後廉潔自奉,處事公正,所以她垂簾聽政期間,朝政比較清明,她因此也被稱為女中堯舜。同時,她又是反對變法的保守派首領,注重趙家集權,大力宣揚封建禮教倫常觀念,是是非非自由後人評說。
而就在高太後去世的同時,北疆遼人入侵的消息也終於傳入了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