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最強烈反對美國參戰的呼聲來自德國和意大利的移民、中西部農民和勞工組織。孤立主義者的日程從一戰以來從未改變,他們仍舊厭惡歐洲的爭吵,並且疑心英國會犧牲美國的利益來保護他們自己的帝國。人們對上次大戰記憶猶新,這使得問題更加複雜。

摩根的合夥人一致反對美國參戰,並懷疑同盟國是否能打敗德國。正如拉塞爾·萊芬韋爾在大戰爆發前夕所說,英國和法國"不能馴服德國人。魔鬼太多而且能力也太強"。381940年5月,拉蒙特和威廉·艾倫一起組建"支援同盟國和保衛美國委員會"。該委員會的觀點完全反映了摩根的立場。這個團體攻擊原來的敵人——赫斯特報紙以及惠勒和奈參議員,多年來他們一直與摩根銀行作對。盡管猛烈攻擊孤立主義者,但是,他們與為"自由而戰"這個兄弟組織是有分歧的,因為這個組織支持美國參戰,而委員會響應羅斯福除了不能參戰之外,應給予一切援助的號召(在此時,傑克的姐姐安妮組建了法蘭西的美國盟友協會。1940年6月,她乘船去法國撤離難民,並領導一個救護組織。為紀念她的特殊貢獻,1952年她去世後,巴黎戰爭紀念館、巴黎殘老軍人院內掛上了為她特製的銅牌)。

委員會分配給拉蒙特一項特殊工作:去淡化赫伯特·胡佛的恐英心理。胡佛那時仍未從競選連任總統失利的創痛中恢複過來,他支持一項為納粹占領國提供食品的計劃,希望能夠再現他在歐戰期間緊急食品援助計劃的成功;拉蒙特支持英國的封鎖政策,反對那項計劃。拉蒙特和懷特拜訪了胡佛,但不能讓他改變主意,他們發誓要和胡佛一爭高低。此後,新聞界登場,把胡佛描述為拖著沉重的步子在屋裏踱步,並發誓要到那個國家去並同英國人爭辯這個問題的人。拉蒙特對胡佛保證,他未同報界談過此事,並說那篇文章一定是搞錯了。拉蒙特與胡佛的關係曾經一度被看做是華爾街與華盛頓之間的浮士德式盟約,但即使是到最後,這種關係一直緊張,雙方經常相互抱怨。

摩根銀行親英的觀點使它陷入與美國最著名的孤立主義者查爾斯·林德伯格的衝突。1935年底,在兒子遭綁架之後,林德伯格一家移居英格蘭,希望能找到一個在美國得不到的安靜的地方。1936年,林德伯格應美國軍方的建議訪問了德國,參觀了德國的飛機工廠。1937年和1938年,他又對德國進行了幾次訪問,越來越崇拜德國的空軍力量。在唐寧街和克利夫頓別墅的起居室,他向鮑德溫表達了這種崇拜心情。林德伯格堅持認為,德國是不可戰勝的,對德國開戰會毀滅美國的民主,會為共產主義的泛濫打開方便之門。在一次招待會上,當他接受赫爾曼·戈林授予的勳章時,人們不禁懷疑,他不止是對納粹表示敬畏,而且還同情他們。

1939年4月,當林德伯格夫婦回到美國時,德國必勝、英法必敗的觀念已經在他心中紮根。那年秋天,他開始在廣播裏發表演說,敦促美國保持中立並竭力反對取消武器禁運。他的觀點有時還帶有種族優越論的言外之意。1937年10月13日,他說:"如果白色人種一旦真正受到嚴重威脅,那時我們可能必須采取行動,與英法和德國人並肩作戰保護自己,而不是自相殘殺,毀滅我們自己。"39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林德伯格已經接受了納粹的許多信條。在1940年3月號的《大西洋月刊》上,他譏諷地認為英國和法國是在為他們搶占的領土和倫理道德而戰,而德國要索取的,則是"一個有能力和有力量的國家的擴張權利——就像整個曆史上曾經發生的那樣,其他國家也以武力擴張領土和施加影響"。40在參戰與否的爭論期間,林德伯格逐漸回歸到他父親的那種中西部人民黨主義,這種觀點反映出對金錢托拉斯的仇恨,認為英美金融漆黑一團。年輕的林德伯格也許可以從踏著父親的足跡中獲得慰藉,然而對他的妻子來說,情況就複雜多了。安妮·莫羅·林德伯格的丈夫是個孤立主義者,而回想她已故的父親,則是一個國際主義者,她維係兩者,不勝痛苦。她總是讚美摩根的合夥人,把他們看作是"世界上的熱心人,謹慎、寬厚和有教養"。41她曾經談到"我父母溫馨而多彩的整個世界",並還記得她父親和法國的一位經濟學家、外交官讓·莫內在早餐時談論的理想主義。她珍視有關她父親的記憶,並在看完哈羅德·尼科爾森寫的傳記後,她寫道:"我突然感覺到了我的傳承,感覺到他在我心裏。這是我的。"42現在安妮處在一個極端痛苦的境地。她母親強烈地感到德懷特要是在世一定會支持同盟國。林德伯格在長島的大多數朋友也持相似的觀點。林德伯格夫婦還有許多法國和英國朋友,德國人1938年開始戰爭動員時,安妮立刻想象著弗洛麗·格倫費爾、阿斯特夫人和其他人可能會在空襲中喪生。43盡管沒有那種齷齪的種族主義,可安妮同查爾斯一樣對歐洲政治有著過分簡單化的觀點。1940年,她出版了名為《未來的浪漫》一書,在書中她沒有把戰爭看作是良知與邪惡的較量。而是一場"過去的力量"(同盟國)與"未來的力量"(德國)之間的鬥爭。如果說查爾斯因與其父觀點相似而感到鼓舞的話,安妮卻受著父親幽靈的折磨。她對自己說,查爾斯和她父親一樣,是個理想主義者,但這是後一時代的那種理想主義。在威廉·艾倫·懷特組建支援同盟國和保衛美國委員會以後,安妮自問:"我想知道父親會站在哪一方?也許支持委員會等人。但盡管如此,他還是個理想主義者,非常實事求是,太實事求是了,這就是他了不起的才幹。"44然而,現在林德伯格夫婦遭到包括哈裏·古根海姆在內的老朋友們的排斥,哈裏·古根海姆在查爾斯單獨飛行以後,曾資助他三個月的旅費。安妮也無法擺脫她父親幽靈的襲擾。她歎息道:"查爾斯……在記憶裏有他父親相伴,而我卻孤苦伶仃。"451940年5月19日,當查爾斯在廣播裏發表題為《美國的空中防護》演說後,安妮麵臨更加嚴重的窘境。當時納粹已征服丹麥,橫掃荷蘭和比利時。林德伯格的講話攻擊控製著"輿論和宣傳機器的美國有權有勢的人"。他說:"這些人想要為自己的利益把美國推入戰爭,並服務於他們的外國同盟。"46摩根銀行沒有被點名,但林德伯格的用詞和奈氏聽證會以來一直用於攻擊這家銀行的言辭如出一轍。第二天,羅斯福總統告訴財政部部長亨利·摩根索:"我已經完全相信林德伯格是一個納粹。"47貝蒂·莫羅現為史密斯學院代理院長(已經實現了德懷特所未能得到的學術界的榮譽),她對查爾斯的含沙射影感到不安。在廣播演說的第五天,她與安妮在國際都市俱樂部一起吃中飯。她們情緒激昂,貝蒂對美國沒有立刻加入到英國一方感到羞愧,並忿忿地對安妮說:"他們不知道怎樣憎恨我們——天哪,他們要怎樣憎恨我們哪!"48盡管她對女兒坦誠直言,但莫羅夫人感到難以和她女婿過不去。一起吃午飯後的第一天,她給拉蒙特去了一封密信,要求他同林德伯格理論一下:"我現在的處境十分困難……但我主要擔心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