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摩根對新政憤憤不平,加之年事增高,蒼老日甚,鬱鬱不樂,整日裏時而冷漠,時而狂怒。夫人的去世使他一蹶不振。他沒有再婚,繼續照料傑西的花園。他在甘諾奇山莊別墅舉行射擊聚會時,常邀請王後的姨媽或地位相當的貴族遺孀當主婦。無論是戴著硬殼平頂草帽參加耶魯大學對哈佛大學的劃船比賽,還是在摩根的圖書館裏瀏覽書刊,他給人一種煢煢孓立、形影相吊的感覺。他周圍富麗堂皇的生活環境加劇了這種孤獨之情。他單獨住在馬蒂尼科克角一幢有45個房間的宅邸裏。他雖然鰥居近10年,但拒絕關閉他在英國或美國的莊園,或是改變每年春天在阿迪朗達克山裏的安卡斯營或8月在甘諾奇山莊別墅舉行的典禮。他以極其昂貴的代價,養著男管家、女管家、花匠、以及海盜四號遊艇的50位船員。這種不變的格局給他帶來了精神上的慰藉和支持,但是也逐漸地耗費了他本來可以遺留給子女的大量財產。
傑克為他的孫輩感到無比自豪,到1935年時他一共有16個孫兒孫女。他4歲的孫子問為什麼火車司機在交道口要吹哨子,傑克竟派了收費高昂的戴維斯——波爾克法律事務所的律師們去找答案。然而,他往往和孫兒一輩離得很遠。每周一次,他在馬蒂尼科克角邀請全家參加正式的晚宴。他特別準時,在門口看著表,準點開始。每個人都害怕遲到。當他帶著5個孫兒孫女乘海盜號橫渡大西洋時,他允許他們讀書或玩單人紙牌遊戲,但是不能在甲板上玩。如果說他內心是敏感的話,他的外表卻很冷漠,凜然不易親近。
傑克仍然定期向"街角"報到,占據那個在雙排拉蓋寫字桌的盡頭、皮爾龐特肖像下麵的老位子。在這個瘋狂改革的世界裏,他是一個古董式的人物。變革和實驗跟他的天性格格不入,市場崩潰和大蕭條並未使他的哲學發生變化。1936年,他這樣來表達自己做生意的信條:"好好工作,誠懇老實,信守諾言,盡力助人,處事公正。"1他喜愛的另外一句格言是"慎於言談,明於耳目"。2他的哲學沒有時代的腳印,隻有一種陰沉的信念,認為隻要有足夠的耐心和毅力,傳統的價值觀念定能蔚然成風。
在傑克所活動的圈子裏,沒有人會向他的觀念挑戰。他對美國鋼鐵公司董事長邁倫·泰勒說他沒有看到有人讚成1935年瓦格納法案,這個法案認可勞資間的集體協定。而他也許真不知道有這樣的人。他從來不想擴大自己的觀念,從而逐漸成為新政"經濟保皇派"的典型。1935年,他第一次開始實行個人經濟的緊縮。他把生活開支壓縮到每年6萬美元,對拉廷敦的聖約翰教堂的捐款也減少一半——在這個百萬富翁的教堂的墓地裏不勝榮幸地安葬著許多摩根合夥人。這樣緊縮開支如果對傑克來說是非常艱苦的話,他過的生活對平民百姓來說仍然可以說是極其奢侈了。
1936年初,奈氏"死亡販子"聽證會確認了傑克的猜疑——他本人是蠱惑人心者的最終目標,因而感到十分沮喪。在聽證會期間,傑克的朋友國王喬治五世去世了。他給一位英國朋友寫信說:"國王的去世不僅使你們的國家,而且也使我們的國家不勝悲哀。"3佩科拉和奈給傑克造成的雙重壓力和疲憊就像是他的家庭不可戰勝的"詛咒"一樣,對他產生的影響猶如當年普約聽證會對皮爾龐特的影響。1936年6月中旬,他在看望傑西的妹妹斯蒂芬·克羅斯比太太時,第一次犯了心髒病,還得了嚴重的神經炎並發症,使他步履維艱。摩根財團想盡可能不招人注意地把他送回到格倫科夫去,就用擔架把他抬到一節私人車廂上。他的兩個兒子——朱尼厄斯和哈裏——在長島的米爾內克火車站等他。他們在站台上焦急地踱來踱去,抽著煙鬥,把帽子壓得很低,不讓攝影師照相。當火車進站時,穿著藍色絲袍,戴著白色領帶的傑克看到攝影師,就把窗簾拉下,他對記者由來已久的厭惡升上心頭。藏在灌木叢中的救護車駛近火車,4個人把坐在椅子裏的傑克抬到地上。一位攝影師衝到救護車旁邊想最後拍一張車裏的傑克。哈裏憤怒得臉色鐵青。一位顧忌較少的摩根警衛在攝影師的下巴上狠狠揍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