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夫和哈裏曼請求希爾與摩根考慮讓他們在這條鐵路線中參股,但遭到拒絕。哈裏曼毫不示弱地說:"很好,這是一種敵意行動,你們必須承擔後果。"61希夫和哈裏曼使用的辦法正是後來20世紀80年代兼並公司的辦法,他們決定將吃掉"芝——伯——昆"線的北方太平洋公司收購。北方太平洋公司的鐵路從西部的威斯康星州通往北達科他州和蒙大拿州,止於華盛頓州的西雅圖。被夢想中的榮耀和對摩根的恐懼同時折磨著的希夫,經過一個不眠之夜後同意了哈裏曼的計劃。這是一個非同小可的叛逆舉動,因為摩根財團已在北方太平洋公司投下了相當大的資金,絕不會容忍這樣的攻擊。

蓄謀控股者秘密地進入股市,買下了7800萬美元北方太平洋的股票。在那個時代,這已是股市史上所罕見的大動作了。1901年4月股價上漲,皮爾龐特認為這是由於美國鋼鐵公司的建立造成的牛市餘波。精明的希夫四處傳布謠言,說股價上漲反映了收購"芝——伯——昆"鐵路以後北方太平洋股票的增值。當一大批股票落入羅伯特·培根手中時,他輕輕鬆鬆地將其賣了出去,甚至北方太平洋的董事會也在出售他們的股票。這就是哈裏曼一手導演的絕妙騙局,而麥金利連選連任以後沸騰的金融市場則為這一騙局提供了最好的偽裝。報紙報道說,許多炒股發了財的花花公子妄稱自己為金融家。同時,許多為眼花繚亂的股市深感擔憂的投資者們預言一場危機即將來臨。

5月,北方太平洋股票價格急速上揚,仿佛已飄浮在空中。一直被培根的美貌所蒙惑的希爾近來噩夢不斷。一次,他睡在西雅圖的私人列車廂裏,夢見一個"暗色皮膚的天使"前來拜訪,警告他在紐約將會出現麻煩。希爾當即橫穿美國趕往紐約華爾街。星期六,5月4日,他警告培根將有災難到來。他們打電報給正在艾克斯萊班的皮爾龐特,等候他的指示。

在這個時候,哈裏曼和希夫這邊離拿到北方太平洋公司的控股權隻差4萬股了。星期六早晨,哈裏曼命令庫恩——洛布購買所需的股票。然而,雅各布·希夫正在伊曼紐爾教堂中做禮拜,因而這個命令一直未能得以執行。這一時機的喪失是致命的。第二天,皮爾龐特告訴培根,無論以什麼價格,務必買入15萬股北方太平洋股票。星期一早上,摩根的經紀人遍布交易所大廳各處,一場爭奪北方太平洋股票的瘋狂戰爭爆發了。

股價拚命地上漲。星期二,5月7日,該股票以143點收盤——在3天時間裏上漲了70點。第二天,股價猛竄至200點。這是囤積居奇,一個為投機商們設下的血腥圈套。投機者們一直在做空:他們少量地拋出這種股票,致使高漲的價格暫時回落,他們便可以用更便宜的價錢買回這種股票。但是,北方太平洋股票卻像鍋爐中的蒸汽,拚命上揚。這迫使投機商們不得不變賣掉其他公司的股票,來償付他們借來的北方太平洋股票。因此,整個股票市場都被卷入這場風波之中。

到星期三,交易所裏幾乎所有的股票都在跌落,資金被從其他股票中抽出,以填補以驚人速度升值的北方太平洋股票。到了星期四,5月9日,一個世紀以來最大的股市暴跌發生了。北方太平洋股票的每筆交易升到200或300點,最後達到1000點。然後在一次交易中,它一下子跌落了400點。當投機商們發現無法找到北方太平洋的股票憑證來補進他們賣空的股票時,交易所變成了一片混亂的地獄。《紐約時報》報道道:"經紀人像瘋了一般……身材高大者將矮個子擠到一邊,矮個子們憤怒地叫嚷著,重新衝入混亂的人群之中,用手、胳膊、肘、腳——使用一切手段以得到一寸立足之地……遠處農產品交易所走廊裏的人們不解地看著這一切,看著這個可怕的景象——爭鬥、喧嘩與嘈雜,目眥欲裂的經紀人,賣出與買進,買進與賣出。"62當有人手持北方太平洋的股票憑證出現時,那些唯恐得不到股票憑證而破產的人揪住了他。一位經紀人從奧爾伯尼雇了輛火車來,專為送出他手中500萬股股票的憑證。在一片失控的局麵之中,皮爾龐特·摩根卻重新獲得了對北方太平洋的控製權,但付出的代價是一場大規模的恐慌。這是一個一心要贏得勝利的自私者不顧一切采取的瘋狂的毀滅性行動。慘劇一直延續到摩根的新合夥人喬治·珀金斯在與希夫和哈裏曼協商後宣布了這一消息:凡是做北方太平洋的空頭交易者,都可以按150美元一股的價格買到股票。如果摩根不這樣做,華爾街半數以上的經紀公司都得破產。這是一場人性貪婪的露天表演,它也令公眾對無所不能的新金融巨頭心生畏懼。《紐約先驅報》1901年5月9日的通欄標題新聞總結了公眾的看法:"華爾街巨頭為爭奪控股權激戰,股市暴跌從天而降,小人物破產。"63皮爾龐特·摩根具有這樣一種一半魔鬼一半天使的特性。是他引起了這場恐慌,也是他結束了這場恐慌。他的同樣一張麵孔常常代表兩個不同的人,其性格截然相反,互相矛盾。具有喜劇意味的是,在恐慌最甚的時候,一名《紐約時報》的記者在華爾道夫酒店找到了一名孤獨的投資者,這位名叫傑斐遜·利維的投資者喟歎道:"如果摩根先生在這裏,就決不會發生這一切了。"64皮爾龐特不能忍受對他在北方太平洋風波中所作所為的任何批評。在巴黎的摩根——哈耶斯辦公室,他以金融巨頭的率直口氣說:"我對公眾沒有欠下任何東西。"65他在重申紳士銀行家準則時的一番言論,也許勉強可被看作他自己對此次風波的解釋:"當我重組一份產業時,我感到無比榮幸,我在道義上對這一產業的管理負責,我有責任保護它,而且我通常都在保護它。"66但是,現在他在華爾街的勢力已經如此之大,當他像一頭母象衝過去保護著幼象時,他無法顧及自己傷害無辜。他太龐大了,脆弱的規章製度的框架無法將他置於其中。摩根已超越了他的時代。在美國鋼鐵公司建立之後,控製北方太平洋公司股權的風波再次表明,公眾隻不過是幾位華爾街大人物操縱股市的人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