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的。荊江水滾滾東逝,在江畔上堆湧起朵朵百花。
荊江水依然是千年前的模樣,可是人間早已換天。
“姐姐,我回來了。”
芊芊拖曳著身子,蹣跚地走在荊江水旁的高聳的懸崖上,疲累地喚道。
懸崖上隻是零星地長著幾叢花草,沒有人。
唯有一尊有著兩人高的灰色石頭,孤獨地矗立在哪裏。
也唯有在石頭腳下幽幽纏繞了半身的一株紫色牽牛花與石頭作伴。
是的,芊芊是石頭腳下的牽牛花。
姐姐,是柳芸茵,是那尊孤獨的石頭。
芊芊走回到柳芸茵身旁,收回人形,靜靜地委身為原來的牽牛花。
紫色的花朵懨懨地低著腦袋,心形的綠葉在風中顫抖,碧綠的青藤緊緊依附在石頭之上。
柳芸茵沒有說話,她隻是靜靜地聽著芊芊的呼吸,不變地目眺遠方。
她都知道。
她懂。
500年的歲月雨水早已抹去了石頭的棱角,隻能依稀分辨所謂的頭、身子和腿。而那目眺遠方的期盼姿勢,不論多少風雨,依然固執不變。
500年前,依藍族大將軍劉毅戰死沙場,導致依藍族被迫遷移故土,並永世不得進入中原。
身為劉毅之妻和大祭司的柳芸茵在遷移安置好依藍族人之後,卻重新回到了荊江水旁的懸崖。
她和魔做了一個交換——她用她的所有靈力以及她的肉身換取永生。
隻是這個永生,是化為一尊巨石,永生的石頭。
隻要她不自我放棄,就沒有人可以讓她死去。
忽有一日,孤寂的懸崖上隨風飄來的一粒牽牛花的種子。牽牛花本不應該生於懸崖之上,但她收留了這枚本該無救的種子。
種子在石頭身便發芽,她因為有了石頭的庇佑逃過了懸崖上的大風摧殘,因為石頭得以依附纏繞,也因為石頭得以很快地精通妖法,修煉成精。
她們在懸崖相依相伴400年,以姐妹相稱。
她們之間不需要言語,便可知心。
芊芊知道柳芸茵因為當年和劉毅的約定癡守了400年,她不願她再這麼沒完沒了的等下去。她要幫她找到轉世的劉毅。
如何找呢?
當年,柳芸茵在劉毅離開的那個晚上特意在他身上中下了“隨情”。
蠱隨情生,蠱隨情變。
不論他在哪裏,或者經曆了過多少次投胎輪回,隻要對中蠱者的感情還在,他身上就會散發出獨特的氣味。而且他的耳朵後麵有一個很淡的胎記。
情越濃,氣味就越濃烈,胎記也會愈明顯。
隻是當年的柳芸茵的靈力並不足以在大千世界尋找他,隻夠與魔交換來化為巨石,癡心守候。
而芊芊則依循著柳芸茵告訴她的氣味和胎記,在這茫茫人海開始了整整100年的找尋。
隻是,結果呢?
如若不是因為柳芸茵對於氣味濃烈地記憶,任胡萬青殘存的那般慘淡的氣息,芊芊怎麼找得到?
芊芊不忍心說,芸茵卻已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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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緣分的捉弄,還是注定了的宿命。
對岸緩緩駛來了一輛馬車。
仔細看那駕車之人,竟然是胡萬青!
“他來了。”她幽幽地說。
緊抱著柳芸茵冰冷身子的芊芊聽此豁然一震,花枝立即昂然起來。
突然,馬車緩緩停下來,胡萬青對著車子裏頭喊道:“老婆子,快出來,傳說中的‘望夫石’!”
芊芊聽此身子一緊,然後花枝突然暴長,開始密密地往上攀去。
“別看!別看!”
車廂上的藍布綢被掀起,一個華服的中年婦人鑽了出來。
“什麼東西?”
“你看那裏,那塊石頭,是不是很像一個女人?那叫‘望夫石’也叫‘神女峰’。傳說是一名女子在山崖上等候服役遠征的丈夫,但是丈夫戰死沙場一直沒有回來,而女子卻忠貞地守候在那裏,天長日久竟然化為了一尊石頭。”
“嗨,真是可憐啊!”
接著兩人便相擁著坐在馬車上開始欣賞周圍風景。
芊芊拚命用青藤纏著柳芸茵,試圖纏住她的雙眸。她害怕會發生什麼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