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羅修:“蝶夢等到她相公了嗎?他們是一起走的嗎?”
羅修低頭看我,說道:“看來你們聊得還不少,你連她在等什麼人都知道?”
我反駁道:“你不是也知道?對了,你是怎麼知道的,蝶夢不會連你也告訴吧?”
羅修笑笑,沒說話,轉而他想到了什麼,斂了笑,對著我道:“阿青,她沒有等到她要等的人,蝶夢是自己離開的。”他的眼睛裏透著一種奇怪的光,他說,“因為,時間到了。”
我越發糊塗了,什麼時間到了?難道是她與孟婆約定的時間到了?可即使這樣也不急於一時啊,她完全可以發揮她一貫擅長的耍賴的本事,留在這裏能拖一時是一時啊?
我望向半天未搭理我們的孟婆,我想問她是不是因為她與蝶夢的約定到期了,孟婆適時地在我發問前抬手阻止了我。之後,她一手用一隻老舊的木勺攪著鍋裏熬了嘟嘟冒著氣泡的湯,一手從一旁的碗堆裏拾起一隻碗,將湯舀在碗裏,遞過去,接下一滴淚,收入懷裏。
做完這一切,她慢條斯理地轉向我們,懶洋洋地開了口。“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但我勸你還是別問了,問出來我都替你丟人。”
她瞟了我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繼而道,“你也算是從小在這地府長大的,難道這陰司的規矩你是一點兒都不懂?蝶夢當年是在輪回司備了案才來過奈何橋的,陰間一有轉生者備案,陽間那邊肉身就給準備好了,就等著轉生者進入肉身之後一朝分娩……算了,與你說這個你也不懂,你隻需知道,蝶夢當年雖說因與我訂約留了下來,但她下一世的肉身已然是準備好了的,況且當時我們的約定隻有三年,我本意是三年期限過了,她回她陽間的肉身也沒什麼影響,誰知三年過後她還不肯回去,倒是賴在這兒了。”
我似是抓住了孟婆話裏的重點,“她留在陰間不去投胎,那麼她在陽間的身體會怎樣?”
“不會怎樣,能吃能喝的,隻是那種狀態在人界會被當成傻子。”
我從未想過會是這種情況,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蝶夢在這裏待了五十年,這麼說這五十年裏,她在陽間的另一世,一直都是那樣渾渾噩噩的狀?
可我還是不明白,既然期限早就到了,既然她都拖了這麼多年,為何不能再等等,卻要這麼急著離開?羅修說時間到了又是什麼意思?
孟婆似是知道我想問什麼,她道:“陰司為了阻止該去投胎的人繼續留在陰間,亂了陽世的秩序,又浪費了轉世名額,便做了一個規定,凡是在輪回司備了案陽間給準備了肉身,而魂魄卻一直不去投胎的,若是陽間的肉身壽命盡了,魂魄還未歸位,那麼,這個魂魄就再也沒有繼續輪回轉世的機會了。”
她頓了頓,又說:“蝶夢留在陰間五十年,她下一世的肉身在陽間的壽命到了。”
竟是這樣!
我一直覺得蝶夢是個膽大的女子,她看似柔弱但事實上她什麼都不怕,她在知道三途河水對魂魄有很強的腐蝕性的時候還依然敢把腳伸入水中,她明知孟婆不近人情也敢打碎她的東西以獲得留下來的機會。
但現在我明白了,蝶夢之所以膽大是因為她的狠心,她對自己太狠。試想如果一個人狠心到對於自己是否會在這個世上永遠消失一事都不怕的話,那還有什麼事情是她害怕的?
不過,這個說法也不盡然,我知道蝶夢一直都怕等不到她相公,她可以對自己狠心,卻無法對她相公狠心。她認為她相公會因為她的死自責,便等了他五十年隻為了對他說一句“我不怪你”,即使這句話可能要讓她承擔無法承受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