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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訊
“我的音樂 我的生活”征文
少年的奇幻“打口”漂流
文/楊晨
20世紀的最後一年,我剛上初中,那時網絡還沒走進千家萬戶,MP3更是個新奇又陌生的名詞。每當放學騎著自行車回家的路上,穿行於任何一條大街小巷,幾乎都能找到音像店,正版磁帶定價10元一盒。記得那年的張惠妹最火,歌也隨之紅遍了全國。
和平裏在北京的版圖上,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地標,然而這個被我戲稱為“故鄉”的地方,不僅孕育了我的成長,也承載著那一代音樂愛好者們太多的回憶,因為全國最著名的打口商人“葉老板”,就把自己的店鋪開在了這裏。
中國交響樂團宿舍樓往北走不到100米,街麵上有家琴行,每次我站在店裏,總能看到有個貌似倉庫的大屋子裏,進進出出著很多不是留光頭就是披肩發的文藝青年,手裏還拿著幾張沒有包裝又殘缺不全的CD,漸漸激起了我想要一探究竟的衝動。
相信每個人曾經曆的故事,都是冥冥中早有安排。當我走進那間倉庫的一霎那,還是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貨架和地板上擺滿了密密麻麻的CD,目測絕不少於萬張。屋子的麵積並不小,但是貨多到哪怕再往前走一步都沒處下腳的尷尬。葉老板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我這個背著書包穿著校服的中學生,隨口問了一句“你聽什麼呀?”我支支吾吾了半天,生怕自己的回答讓在場的旁人貽笑大方。葉老板也許看出了我對國外音樂一竅不通,便又問了句“國內的,你聽什麼啊?”我傻笑著說:“我喜歡聽唐朝和超載……”接著葉老板在貨架上翻來翻去,隨手遞給我一張用塑料袋包著、連盤盒都沒有的唱片,我撕開包裝掏出了一冊歌本和一張封底,然而在CDR的邊緣;赫然發現了一個長方形的小缺口……就這樣,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經過劃價未果之後,我以20元的價格買下了BON JOVI的《Slippery When Wet》,它也成為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張國外原版的“打口CD”!
從此以後,我幾乎每天放學都要到店裏去看看,即便不買什麼也喜歡和周圍的顧客討教一些聽音樂的心得,當碰到別人再問我“你聽什麼呀?”的時候,我也不必支支吾吾,BON JOVI的名字,變成了那個階段我脫口而出的最佳答案。隨著了解的資訊越來越多,聽音樂的胃口也變得越來越大,直到發現自己的零花錢不夠買打口CD的時候,我開始瞞著家裏、用學校的夥食費填這個“無底洞”……記得有次放學後,照例來到店裏玩,卻發現隻有一個店員在屋裏懶洋洋地打著哈欠,屋裏安靜得讓我有些不習慣。就在這時,我的肚子咕嚕咕嚕地叫了幾聲,店員調侃著問我“餓了吧……?”我手裏拿著一張CD,難為情地結了賬,但心裏卻很幸福。因為正是從那時起,我開始不吃午飯,用節省下來的錢買自己想聽的唱片,天真地以為“精神食糧”,也是可以幫自己填飽肚子的。
從初中到高中,家長很少以“影響學習成績”的理由阻止我聽音樂,最甚也不過是用商量的語氣,讓我把音量調小一些;直到有一次不經意的小過失徹底激怒了父親……2002年,家裏買了一輛汽車,CD的光驅不是彈出一個托盤的傳統模式,而是吸入式的。我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放進一張打口CD,一路上伴著美妙的音樂,並沒出現播放不流暢的問題,直到取出CD時,卻發現它居然卡在了光驅裏,任憑我怎麼重啟機器都無濟於事,耳邊伴隨著巨大的噪音,我仿佛看到CDR在光驅裏像一隻無頭蒼蠅橫衝直撞。父親看著自己新買的汽車因為我的過失而導致的小故障,心痛的要命,卻又束手無策。也許從那一刻起,我意識到自己應該和打口CD做一個了斷。然而結果卻適得其反。
2005年高中畢業後,我輟學在家;可半年後我卻出現在海澱區的五道口服裝市場裏,與哥們兒合營了一家專賣打口CD的小攤位。這是我生命裏一段很難磨滅的回憶。那年盛夏,我每天都從三元橋騎自行車到五道口賣貨,近1小時的路程把我的皮膚曬得黝黑。我也開始像葉老板一樣,對著懂音樂的老朋友們交流心得,對著剛接觸歐美音樂的新朋友們傳授經驗。如果趕上旺季,那些絡繹不絕的顧客經常把自己忙到暈頭轉向。我記得生意最好的一天,“流水”達到了1千多元,那也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把四位數的現金裝進自己的口袋,那天晚上我請自己吃了一頓麥當勞,點了兩份一模一樣的巨無霸套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