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楚幕清好奇，笑問道，“你何以頻頻搖頭？”
凰幽閉眼想了想，輕聲道：“我第一次歎氣，是因為我見那新郎官身單力薄、弱不禁風，猜想他應當是個軟弱唯諾、窩囊無用之人，所以我就惋惜這兩個花樣年華的少女怎就眼拙地看上這個男人，故而又是歎氣又是搖頭。”
楚幕清從竹籃裏拾起兩片香篆，放進鏤空的紫金香爐裏：“那後來呢？”
“後來啊……”凰幽注視著一縷一縷散開的煙圈，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後來我又聽哥哥講，知道新郎官其實是一個厲害的人物，便覺著那二女還不算識人不慧，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她揣測道：“你說，既然那新郎官是個頭腦厲害的角兒，又怎麼會在婚前沒做好準備，隨隨便便鬧出搶親的笑話呢？我聽那搶親女子的言辭，覺得她不過是普通百姓的閨女，試問又哪兒來的膽子，敢攔李太傅千金的親？況且，那李家小姐，出身名門，吃穿用度，自是極好的。可我看那搶親女子，珍寶珠翠、錦衣華服，一應俱全，倒是與那李家小姐穿戴的派頭不相上下。試問尋常百姓又怎經得起如此花費？所以我猜想，這搶親之事是有人蓄意為之罷了。而且——”
她的聲音驟然壓低，喑啞的、沉穩的，宛如更漏中的砂在緩緩流淌：“我若愛上一個人，必是希望他事事順好，無憂無苦，無災無難。若那新郎真心喜愛那李家小姐，就應當機立斷與另一名女子劃清界限，王侯將相之才又豈會在此唯唯諾諾、猶豫不決，讓她受這搶親之辱、豔陽之灼。我第二歎，是歎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意護落花罷了。”
“總之，”夏季的風徐徐吹來，凰幽抬頭，隻見頭頂蔥鬱的樹椏微微一動，地麵斑駁的投影便迅速地錯散開來。如同轉動的萬花筒。
“觀一葉而知秋，牽一發而動全身，我看李家小姐的親八成是成不了了。隻可惜她人生大事，恐怕以後都要淪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資談了。”
楚幕清盯著她明媚的雙眼看了又看，直到她有些不安地回瞪他一眼，方才忍不住笑道：“我以前都沒發現，你怎這般心細機靈。”
那是當然！凰幽仰起頭：“機靈不好？難道非要傻傻的不成？”
“我妹妹這股靈氣自然是好的，”楚幕清愛憐地摸摸凰幽的頭，忽然又像想起什麼，眼簾微垂，“可我隻怕你回去以後，腦子又轉不過來，白白受人欺負！”
凰幽心道，我又不是傻子，打不贏跑還不成！她討好地替楚幕清垂垂肩：“哥哥你就莫擔心了，我知道該怎麼做。”
二人本想再停留一段時間，看一看二女爭夫究竟花落誰家，可這場戲足足演了一兩個時辰還未結束。那李家的千金是個倔脾氣，中途雖然中暑昏迷過好幾次，可每次都能很快醒來，繼續同大個兒的一較高低。
她大約是真的很喜歡她的夫婿吧！凰幽想，這樣看來《詩經》裏“士之耽兮，尤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一說還是很有道理的。
楚幕清害怕耽誤行程，便催促仆從繼續駕馬前行。“那我們的賭約呢？”凰幽曳住楚幕清的衣袖，搖了搖，“哥哥你不會要耍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