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瑾,阿瑾!快醒醒!”
凰幽是被少年急切的聲音吵醒的。她睜開惺忪的睡眼,突然湧入的刺眼白芒讓她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錯覺——
這個午覺實在是睡得太長久。
久到她似乎永遠都要沉浸在夢裏。
多虧這個少年……
少年?不對——凰幽緊張地繃緊身子。這個少年是誰?她的房間裏什麼時候有過這樣一個少年?
“是誰——”她想要高呼,然而嗓子卻幹涸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阿瑾、阿瑾,你終於醒了——”茫茫的白霧中,少年的臉蛋逐漸凸浮出來。那是一張宛如玉琢、風神俊朗卻完全陌生的臉,“你知不知道,你在這冰天雪地裏失蹤了一天一夜,他們都以為你……以為你……”
似乎不願再講下去,少年將凰幽抱在懷中。他尖尖的下巴抵住她的額頭,硌得她眉心泛疼。
眼睛,漸漸適應了周圍極亮的純白環境。她的視野中,有陡峭得如同鏡麵一般的冰壁以及蜿蜒得如同盤龍一般的雪山。卻唯獨沒有那本應存在的天花板、床榻和起居房間。
那個少年和她緊緊依偎在山崖的一角。呼嘯的狂風,夾雜著雪星子,宛如刀一般割過他們單薄的身軀仿佛隨時都能把像他們吹紙片那樣把他們刮下山巔。
凰幽緊張得不敢動彈,實際上她也不能動彈。她的四肢處於一種麻木的狀態,顯然這具身體在具有她的意識前經過了長時間的冰凍。
少年,大概有十七八歲,披著一件厚重的淺紫色裘衣。一頭柔順的黑發,被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被白玉簪挽成了一個簡單大方的發髻。另一部分則隨意垂落下來,像彌漫著塵埃的光束一般,散落在少年的肩頭。
“阿瑾,”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為她整理著零亂的發絲,睫毛溫柔地低垂著,像一把小折扇,“阿瑾以後切莫再做傻事,我今天忍辱負重,皆是為了阿瑾的明日。若阿瑾有事,我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義?”
他溫柔的動作讓她有短暫的癡迷。然而話語的內容卻讓凰幽不明所以:他是誰啊?從哪兒來的?我在做夢嗎?
她端詳著少年黑白分明的眸子,發現裏麵倒映著她小巧的影子。
倒影裏的少女隻有十三四歲的模樣,紮著俏皮的雙環髻,紅衣碧佩。雪白的脖子美麗而修長,在飛舞的雪花中勾勒出一種動人的弧度。少女的眼眸水靈而明媚,此刻正微微大睜著,在凰幽看向她的同時,也目不轉盯地看向凰幽。
凰幽眨眨眼,她也眨眨眼。
可這不是她的臉——
她怎麼變成了小孩子的模樣?凰幽慌亂地挪開視線,想要用手確認一下自己的模樣。然而剛想抬起胳膊,她就發現,她的雙手也變得又小又短。凰幽的嘴唇哆嗦著:“我怎麼——”話一開口,她又嚇一跳。這聲音又沙又啞,也不是她的。
這到底是怎麼了?她眼淚毫不爭氣地蹦了出來。
“阿瑾不哭,阿瑾乖!”那少年見狀連忙握緊她冰冷的雙手,輕聲安慰道,“我回來了就沒人敢欺負阿瑾了嗬。”
他敞開皮裘,把凰幽一同裹進去,一手輕輕拍著凰幽的後背,然後像教育小孩那樣輕輕念叨:“其實想想,你哭哭也是好的。平日裏你性子就安靜,發生了什麼也老往肚子裏吞。勾妙夫人前幾日為難你,你就不知道派人去找老祖宗?還真活生生吞下那三塊火炭,本來好好的一副嗓子,就這麼……”
凰幽的牙齒還在打顫,迷迷糊糊聽到“勾妙”、“火炭”之類的字眼。她想,人要真吞下火炭肯定凶多吉少,可轉念又發現,吞下火炭的那個人好像是自己,當即有些向少年的懷抱鑽了鑽。這個“阿瑾”生活的環境得多惡劣,才能小小年紀就讓人喂火炭?
“怎麼,現在知道害怕了?”少年無奈地笑笑,寵溺地刮刮她的鼻尖,“答應我,下次可別這麼傻倔了。”
其實凰幽也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不過聽少年那樣講了,便順應著點點頭:“嗯。”
“你現在變得倒是聽我的話了。”少年莞爾。六角的雪花飄落上他濃密的睫毛,轉瞬又化作一顆水珠,滴入他的眼中。他用袖子替凰幽擋住呼嘯的風雪,抬頭看向陰雲滿布的天空:“這風雪,倒是越發大了——看來得趕快回去了。”
“回去?”回到哪兒?凰幽心悸,不由聯想到那個讓她吃了三顆火炭的地方。
“自然是回老祖宗那兒,又在裝傻充愣!”少年溫柔地彈彈她的眉心,抱緊她,“她老人家自從你失蹤後,就一直茶飯不思。如今回去了,自是要先向她老人家報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