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又夢到了那個少年。夢裏是三月初春的清晨,暖陽輕柔的鋪灑在一望無際的風信子花田上,晨曦裏,風信子嫩白的花瓣被露水洗得聖潔,在清風中搖曳生輝。
潔白的花田中,那個少年微微低頭,鼻尖輕觸花瓣,溫柔的細嗅。陽光柔和的勾勒著他的身影,如同一幅閃閃發光的畫。
突然,他回眸向她望來。
驚鴻一瞥。
——那樣清明純粹的眼眸,隻在微風裏,隻在晨光下,直直的抵達人心。
紀念猛然睜開雙眼,從床上坐起來。竟然又夢到那個驚豔的少年了,真是奇怪……
不知道現在,他變成什麼樣子了?還似不似夢中那個猶如突然闖進陌生世界的天使?雖然她不想用這麼老土的形容,可是,對那個少年,除了天使,她真的想不到別的形容詞。
那樣的眼眸,太純淨。
回味著剛才那個夢,她忍不住笑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夢到他心底都會一片柔軟,那個少年啊,居然能讓她記那麼多年,真是太有能耐了。
失神間,目光瞥到桌上的香水,她伸手抓過來,打開瓶蓋拿在鼻下輕嗅,橙花的清香頓時溢滿了整個房間,清新宜人。
香味很提神,能讓她暫時從夢境裏解脫出來。她合上蓋子,心滿意足的下床。
家裏沒人,爸媽應該都去上班了,隻留了張紙條讓她晚上早點回家。她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靠在窗邊喝牛奶。
她剛升上大四,本來說好暑假結束就要去實習的地方麵試的,不過,她已經臨時改了主意,決定去市裏的香水展逛一圈。
這次的國際香水展是由國內著名的奢侈品公司蘭威所承辦的,聽說有不少著名的大師會出現,更重要的是,那些喜愛收藏奢飾品的上流人士自然也會蜂擁而至。
是時候該帶她的寶貝們去見見天日了。
她想到自己的那些作品,不由得開始期待起來。隨手翻著新一期的《Perfume》雜誌,在A市香水展宣傳的頁麵上,一行清晰的大字,寫著需要憑邀請函進入,她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邀請函?她紀念從來不需要這種東西。
合上雜誌,她換好衣服,帶上早已準備好的“寶貝們”,出門。
門外,一個精致的禮盒靜悄悄的躺在地上,上麵寫著她的名字。
紀念愣了愣,伸手拿起來。裏麵是一支精致小巧的香水,流暢的弧形瓶身猶如少女曼妙的身材,在香水的盒子右下方,刻著一個典雅的符號“J”,她名字的首字母。
她從來沒在市麵上見過這種香水,像是為她量身定做一樣。
拿著香水左看右看,她一下子笑了出來,原來,又過了一年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以往每年生日她都會收到一支名貴的香水,但送禮者卻從來不署名。她一開始還會好奇,每到生日就藏在門外等這個神秘的送禮者,可是每次那人都不露麵,隻是讓人送過來,久而久之,她也就放棄了這個遊戲。
她打開香水,輕輕噴灑了一點到空中,閉上眼睛細細聞。
嗯……這款香水的香味清新透明,應該是鈴蘭花。她睜開眼睛,低眉看了一眼時間,匆匆感受了一下香水便收了起來。
香水下一如既往刻著“生日快樂”,她心底一熱,把香水小心的放到了包裏。
2.
香水展的展廳內,紀念順利進入,她看了眼身後一片混亂的入口,不由得笑了。
她進來時放了兩隻仿真老鼠,入口處的兩個接待小哥正手忙腳亂的到處抓老鼠呢,旁邊的幾個名流小姐被嚇得到處逃竄,她趁亂混了進來,望著身後亂糟糟的場景,忍不住偷笑!
好了,該幹正事了,她斂起笑意,鎮定的觀察了一圈展廳。
這次的香水展不愧是大企業承辦,展廳內被布置成了歐式奢華派對的樣子,造型考究的展示架上,放著一瓶瓶價值不菲的香水,無一不是大牌和大師的作品,有些香水,更是千金難求一盎司,被收藏家青睞不已。
展廳內被邀請來的人,果然也都是時尚名流,還有一部分她很眼熟,都是經常在《Perfume》這個香水界的權威雜誌上露臉的人物。
這個香水展,看起來更像私人展會多一些。
在紀念的前方,一位打扮端莊的太太停在了一款某名牌的香水前,她記得那是一款以百合為主調的甜膩少女香,那位太太眼神柔和,神情還帶著一絲小女兒家的嬌俏感,她立刻斷定,這位太太出身上流,溫室花朵,並且少女之心未泯。
她要找的就是這樣的目標。
紀念微微一笑,迎了上去:“冒昧打擾了,其實這款香水並不適合您。”
那位太太沒有被打擾的煩擾,反而回以微笑,有些遺憾的說:“如果我再年輕十歲,或許適合。”
紀念笑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這款香水的味道太甜膩,而您更適合溫潤細致的香味,更偏東方名流的古典少女,大方又不失優雅。”
“哦?聽起來,你有推薦?”
紀念就等著這句話呢,她抓住機會,把早已藏在手上的香水拿出來:“這款香水,您可以試一試。”
那位太太神情了然,心想既然她也是被香水展邀請的人,那麼應該是行家,於是便接了過去,輕輕噴了一點在手腕處,低頭輕嗅。
這款香水是紀念的得意之作,她斷定她會喜歡的。
果然,她的臉色揚起了微微笑意。
她喜歡,太好了!紀念正要開心,卻聽她的聲音繼而響起:“這應該是私人製作的香水吧?我在市麵上沒見過,你是哪個品牌的調香師?”
紀念開心的感覺頓時被壓了下去,聽到這句她就知道即使這位太太喜歡這瓶香水也不會有購買的欲望了,因為,她不出名。不過,賣香水也不是她的主要目的,她隻要得到認可就好了,當然了,能賣出賺錢還是最好。
眼見沒戲,她大方微笑:“我不任職於哪家品牌。這瓶香水隻是一時興起調製的,如果您喜歡,我送給您。”
那位太太卻得體的回應,“謝謝,不過我不需要。”
紀念歎了口氣,這年頭,不把商品包裝成奢飾品都沒人想買,嫌棄格調太低。她也不氣餒,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
從小到大,調香是她最大的愛好,雖然大學的專業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英語,但她真正想從事的工作,一定要和調香相關。以前她都隻是自己調了玩玩,這次難得遇到香水展,她便想把自己調製的香水帶過來,看看在這些用慣了大牌的名流裏,她的作品究竟有沒有出售的價值。
她再次環視了一圈,目光停留在樓上的一個雅閣上,雅閣前有絲質的簾子隔著,隻隱約可見幾個高壯的身影,她走上樓梯,仰頭看得更清晰一些,隻見在那些人影的擁簇下,中間還坐著一個人,從身形來看,都是男人。
其中一人畢恭畢敬的彎腰和中間的那人說了什麼,那人忽然伸手掀開了絲簾一角。
絲簾上的那雙手修長俊朗,線條極其好看,露出的一截西裝袖口上,琥珀色的袖扣盈盈閃耀,而在袖扣旁,還隱約可見有金絲盤繞的圖案,透出一種厚重的清貴感。
這人興許是什麼樂器名家吧,否則怎麼會有一雙那麼好看的手?紀念有些好奇,又向上走了幾步,目光一直追隨著絲簾後的人。
她趴在樓梯的扶手上,努力側頭去看,剛好夠到簾子掀開的空隙,這一看之下,她愣住了。
那人的臉一半之上仍舊被遮住,她隻看到他的下頜,下巴的線條幹淨簡潔,薄唇輕抿的樣子,清俊而疏淡,真好看啊……
正欲再向前幾步,那人卻忽然從絲簾裏出來了。
他走出雅閣,居高臨下的掃了一眼展廳,俊朗的手指輕輕敲著身前的大理石桌麵,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站,自有木秀於林的氣場。在他身後,幾個人高馬大的黑衣男人排排站定,好一個排場十足。
她總算看清了他袖口的金絲圖案,那是一朵鳶尾,盤繞在精致的西裝袖口處,老派而又典雅。
但是這個圖案,在哪裏見過?
記憶深處閃過一絲亮光,但很快又熄滅了。想不起來,她再次仰頭望去,這一望定在了原地——那人正在看著她。
她心底一跳!他的眼眸清清淡淡的,猶如一麵清淨的湖,看著她,他的眸底微微閃過一絲笑意,如同清風拂過湖麵。
很純淨,很清澈,看不到一絲雜質。
早上那個夢境,忽然間再次籠罩了她。不可思議,那樣驚豔的眼眸,她竟然在第二個人身上看到了!
她著實很熟悉這樣“無邪”的眼神,一看就知道,這個人定也是個被養在深閨的有錢小少爺,被保護得像個瓷娃娃,長得再好看,保鏢再多,也是光有排場,沒有氣場。
其實這樣的小少爺,最好忽悠了。
她直視著他的眼睛,忍不住笑了,然後不由自主邁動腳步,向他屹立的雅閣走去。
不過她還沒近他的身,便被他身後的一名黑衣保鏢攔住了,樣子很有些凶神惡煞的:“這裏不準閑雜人等上來。”
紀念正想說辭呢,沒想到,那個少爺輕輕抬了抬手,眼眸微顯淩厲的看了一眼保鏢,保鏢立刻會意的退開了。
她倒是有些尷尬了,剛才還覺得人家沒氣場呢,沒想到那樣輕輕的一個眼神,居然隱隱很是氣勢,有些讓人俯首稱臣的意味。
不過來都來了,想退下也來不及了……
她硬著頭皮走過去,露出一個微笑:“你好。”
然後,她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說我是來推薦香水的?太低俗了,估計剛開口她就被保鏢架出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上來了,像著魔了一樣。她張了張口,開始為自己的冒昧懊惱。
見她沒繼續,他輕輕挑了挑眉,麵容淡漠清靜。一會兒,許是沒了耐心,他返身走回雅閣內坐下,長腿交疊,漂亮的下頜微揚著,幽沉的眼眸向她投來。
這表情……真高傲,剛才他眼中那種無邪的純淨感,好像漸漸褪去了。紀念有些驚訝,她剛才一直覺得這人很好騙來著,然後現在,她有些懷疑自己了……
“你好適合鳶尾的香味啊。”她笑了笑,也不管冒不冒昧了,鎮定自若的開口,“先清淡而後濃烈,這樣香水一定很適合你。”
他既然來香水展,肯定對香水很有興趣,而他給她的感覺,起初很幽淡,而後有些濃烈,就像香水的三個過程,初接觸時的味道是清新含蓄,被他剛才的眼神驚了一下之後,中味則變得很有穿透力,讓她捉摸不透,而最後的味道……她還在觀察中。
他靜靜聽完,倨傲的惜字如金:“繼續。”
他的聲音入耳,猶如琴瑟和鳴。她頓時覺得,自己這個騙子的氣勢還弱了一截……不過,他既然還想聽下去就說明他有興趣,於是她趁熱打火,“唰”地拿出一支自調的男士香水道:“先生,你聽說過紀念這個小眾品牌嗎,現在在市麵上可是很火的哦,現在可是收藏家最喜歡的牌子,來我給你講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