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兒,在她離開的五年裏從未消散,真切得讓他心尖發麻,又恨又惱。惱她的絕情,更恨自己那時候為什麼沒幹脆死在她身上。
……
晚餐畢,褚飛走了。
寶柒在實施偷溜計劃失敗後,無奈地坐回了沙發上。整整兩個小時,寶媽一個又一個問題深刻得令人發指。
“小七,你倆怎麼認識的?”
“同學。”
“哦,怎麼走到一起的?”
“天雷勾地火,王八看綠豆。”
“那個,你倆關係發展到哪一步了?”
“你猜?”
敷衍著老媽,在另一束冷冽的目光注視下,她麵兒上狀若無意,心肝卻真真兒飽受摧殘。
他的眼神,太刺骨、太灼人。
終於審訊結束。
籲了一口氣,她眉開眼笑地沿著熟悉的樓梯回臥室。
此時,三樓沒有人。
夜色,黑得像煤灰。
她沒開過道的燈兒,除了路過那扇緊閉的房門時心裏微悸外,在黑暗裏,她反而渾身放鬆。
她不怕黑。或者說,她習慣了黑。
那些年的山間夜晚,總是這樣烏漆抹黑的,連螢火蟲的光都十分微弱。那時候下了晚自習回家,她一個人踩在坑窪不平的羊腸小道上,也能對著無窮無盡的黑幕傻笑。
籲!摸進臥室,她鬆了口氣。
三十分鍾左右,她濕漉著長發,裹著大浴巾,露著兩條白花花的嫩腿兒就從浴室裏出來了。此時,她放在床頭的破手機,卻苟延殘喘地叫喚了起來。
“喂……”接通了電話,在對方的話茬兒裏,她瞳孔微縮,唇角的笑容慢慢斂去。直到合上手機,她都沒有講一句話。手指緊攥著那個至少被物質文明淘汰了有十年的翻蓋兒手機,任由長發上的水珠兒滑落陶瓷般的臉頰。
一滴、二滴,濺在地板上。
嗤,突然,落地窗戶發出一聲輕響。
她扭頭,毫不意外地和男人冰冷而銳利的視線撞在了一起,視線交織的一秒,她回過神來。
“二叔,下次記得走正門。”
說完不再搭理他,轉身就去拿床上的大毛巾準備擦頭發。不料,微彎的身體還沒站直,一陣淩風掃過,身體竟被男人結結實實地掀翻在了大床上。
力不如人,半句多。她麵色微冷,閉上嘴靜觀其變。
冷冽地掃了她一眼,冷梟麵不改色,大半個身子強勢地壓了上來。
他瘋了?一定的。熟悉的男性氣息撲麵而來,寶柒脊背一僵。
“喂,別太過分啊。”
好整以暇地俯視著她,男人鐵臂微收,將她柔軟的身體緊鎖住,居高臨下的冷眸微微一睞,“手機該換了。”
“沒錢。”
“寄給你的錢呢?”
“存著養老。”
麵對他的質問,寶柒嗓門大了幾分,身子微微掙紮起來,趁著理智還在,他回歸正題。
“誰的電話?”
“奇怪,我為啥要告訴你?”
寶柒笑了,在他冷冰的目光下,記憶在倒帶……
鎏年村,位於西南重鎮C市。
C市又名錦城,取自杜甫“花重錦官城”的意思。當然,它最有名的不是杜甫,而是那場震驚全球、傷亡數十萬人的特大地震。
地震的震中,正是貧瘠又偏遠的鎏年村。
震後第三年,寶柒18歲。
鄉村的水土不僅沒有妨礙她成長為水靈靈的大姑娘,還將她養得泥鰍似的滑溜又聰慧。震後的小村莊,黃花菜也沒有涼,還曆史性地成了旅遊勝地。
閑暇時,寶柒會踩在那些深埋過屍骨的殘磚斷垣上,添油加醋地將地震愛情故事講給那些遠道而來的緬懷逝者和“參觀”震後風景的旅客們聽。然後,笑著從他們手裏接過或多或少的鈔票。
末了,她總會服務周到地遞上一束野花。
那花,是村裏唯一拿得出手的土特產——長滿尖刺的野薔薇。
寶柒愛錢,需要錢,渴望錢到了令人生厭的地步。
小時候,在眼睜睜瞧著京都寄過來的生活費全進了表舅的口袋之後,她便明白,隻有錢才是世界上最溫暖的東西。
“寶姐姐,你在這兒啊?”
一聽見這紅樓式的典型稱呼,寶柒就忍不住嘴角抽搐,轉過身來叉著腰橫著眉吼:“喂,說多少次了,別叫我寶姐姐,信不信我揍你?”
“好的,寶姐姐……”
麵前俊俏的大男孩兒皮膚黝黑,但五官卻長得精美絕倫。
本就麵淺的他,在她怒獅般的嗬斥下,迎著秋日陽光的臉龐,紅了又紅。
豎了豎眉,寶柒無奈。
姚望是她在村裏唯一算得上朋友的男孩,比她小倆月,是村西頭姚瞎子家的大兒子,也是爹不疼媽不愛的孩子。村兒裏人都說他是姚瞎子從外麵買來的,長得那麼俊,一點也不像姚瞎子。
不過這些事兒,寶柒半點都不關心。
她關心的,隻有錢。
她要賺更多的錢,走更遠的路。
“說吧,又有什麼事兒?”
“寶姐姐……”姚望俯到她的耳邊嘀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