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們都加完菜品,夏元明直接拿起啤酒瓶向我們舉了舉說道:“錢辰,咱們喝一個,安沐,你根據量隨意就好!”
我也拿起瓶子,安沐則文雅的倒入小碗一些,然後互相示意一番,但並沒有碰在一起,便各自喝了起來。
安沐舉杯示意後,忽然問道:“夏元明,你是不是出過EP(俗稱細碟,是一種介於單曲與專輯之間的音樂發行形式)?”
“我很想說謊說沒有。”
翠芳笑而不語的看著夏元明。
我疑惑的看著安沐,安沐卻接著說道:“我說呢,剛剛第一眼就覺得你很麵熟,原來你真是歌手。”
“瞎打瞎鬧的撲街歌手,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提它做什麼。”
“你個歌曲很小眾,但我卻單曲循環了很久,你還記不記得那首《偏執狂》?”
夏元明沒有說話,再次舉起啤酒示意一下我,然後便硬生生的將半瓶刺骨的啤酒灌下肚。
翠芳起身,拒絕了安沐的攙扶,用浮腫的雙腿支撐著,扶著牆挪動著,走到裏屋,將一張光碟放入DVD中,然後整個房間便想起來夏元明的歌聲。
夏元明閉上眼睛,仰起頭,許久都沒有再言語……氣氛沉悶到有些可怕,而他保持了這個姿勢許久之後,又啟開了一瓶啤酒,不計後果的喝著,似乎想在這沒有溫度的液體裏,找到一絲的安慰,找回那屬於自己的年少輕狂。
聽完第一首歌,的確發現他這種文青風格的歌曲很小眾,可能也是夏元明前幾年的作品,因為顯得有些輕狂,但整個歌曲格調很高,甚至可以稱得上回歸,更應該稱之為精神的救贖和展望。
待第二首歌前奏剛響起,夏元明便說道:“這首便是《偏執狂》。”
“……這薄涼的信仰被我殺死,隕滅在血泊中密集,我以後再也不曾看到你,也許你正馭風而行,我偏執的奔跑在雨裏,卻被你挾著影子,一起栽到黑色的海裏,那朵辛夷花開的妖豔,變成白色的火焰,溫潤地燃燒在心底。這是一場戰爭,沒有誰輸誰贏,沒有誰對誰錯。我們都在現實中戰爭,沒有太多的信任和依賴,堅持固守著一小塊空間……”
……
聽完這首歌,我似乎發現,它似乎並不是這張EP的需要,甚至都不是夏元明本人的需要,它更像是,這個生活的需要。我們生活在越來越富足的日子裏,卻依然還有惶惑,依然會感到心裏光明的缺失。而如此偏執的歌曲,在此時的出現,便不僅僅隻是一張EP了。它在用音樂的力量,通過夏元明這樣自覺自省的態度,警醒著我們去審視自己不太願意觸及的,內心裏最柔軟和脆弱的地方,更在提醒我們,不要放棄和忘記,人對於社會的最終意義和價值。這其中,包含著我們曾經的最單純的理想,還有我們對真誠對美的信仰。
我將一塊煮好的雞脯肉夾給秀秀,然後這才又與夏元明說道:“以你的才華,隨隨便便找個大一點的平台,那是輕而易舉的!”
夏元明並沒有回應,沉默了半晌之後,終於對我說道:“這張EP,它代表了掙紮,蛻變,皈依和歸流。其實想想,這操蛋的生活不就是這樣嗎?看看我們身邊,看看我們自己,哪一個人不是在經曆著這樣的所謂“成長”?這一路上,就要奔三甚至奔四的我們,看似就要或者已到達理想的彼岸,卻不曾想早已偏離了最初的方向。從前,我隻想著出名,可現在,我隻想好好的生活,陪翠芳過日子。”
我望著他,看到的是虛妄靈魂下,活著的底線。而我又何嚐不是,在越來越被社會肯定的不停忙碌裏,依然還有惶惑,依然會感到心裏光明的缺失。忙碌代表著充實,榮譽代表著成就,卻也代表著我們已經慢慢喪失麵對理想與信仰的勇氣。
翠芳低聲啜泣著,眼淚從深陷的眼窩中流出,流過枯黃的臉頰,摔落在桌子上的飲料碗裏,然後與水跡混合,再也分不清這水中哪些代表著苦澀,哪些代表著甘甜……
安沐細心的幫著翠芳擦去眼淚,輕撫著她的背,抬頭說道:“過去的就都不說了,我們好好吃這頓火鍋,可以嗎?”
夏元明又咬開一瓶啤酒,帶著歉意道:“抱歉,弄得大家這麼不愉快!”
看著窗外灼熱的光線,我疲倦的靠在了椅子上,直到鍋再次沸騰,我輕呼出一口氣,對他說道:“生活就是一場修行,我們不能選擇,那麼便好好活在今天,那麼多未知不可料想的事情,就全部擱置,將它埋葬在這冰天雪地裏吧!”
安沐看著翠芳,在她情緒穩定下來之後,這才稍稍放下心來,然後又忙著給秀秀夾菜,最後以菜品的口味,轉移了生活這個沉重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