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西南的溝渠,尋著天青與墨藍層疊交彙的山嵐,在如煙薄霧騰起的地方往南行,經過一片舒朗的梧桐,眼前是青磚的屋舍,阡陌的農田。
嫋嫋上天的炊煙伴著鄰間的雞鳴,以翠綠的桑竹為背景;田邊一路的犬吠,追著滾進溝裏的田螺,來到河邊孩童撈魚發出“撲通撲通”水聲的地方。
太陽從背後的山脊沿著蜿蜒的山道,一步步的爬上山頭,為整個村莊染上一層討喜的光芒;嬌羞的綠葉一半直麵陽光;一半藏進了陰影,約約隻露出個輪廓,待一絲絲的霧氣慢慢聚成一顆顆的水珠從葉尖滴下,梧桐樹才“沙沙”的震了震身姿,借著微微的清風從沉睡中醒來了。
有初學的孩子蹦蹦跳跳的走來,聲音如鈴啷:
“一座房,兩座房;
青青的瓦,白白的牆;
房前花果香,屋後樹成行
......”
遠遠的又消失在路的盡頭。
光陰伴著遙遠的古謠,悠遠而情長,順著林間的溪流,帶過梧桐的落葉,“撲通”一聲,落入我清澈如潭的眸子,然後在一片桑蔭裏,我看到了自己,我叫青禾,我生長在這樣的村莊,它是我記憶的桃源。
我對自己的認識是來源於一張停留在70年代拍照技術的黑白小相片裏,漆黑的眼睛與長睫毛和我現有的樣子不太相符,兩股粗短的辮子嬌俏的搭在兩耳,在白白的一簇簇洋蔥花團裏露出一顆小小的腦袋,嘴巴張成了o字型,表情呆板而逗趣。相片的邊角是修成波浪紋的,每次從掌心合上再撐開,我總驚訝道,這竟是我。
?小時候照相是件很洋氣的事,記得奶奶家的瓦屋旁有個後院,是把竹子砍斷後,把五六分的土地圍上一圈簡單的籬笆而成的,院裏有一塊石板搭成的桌子,放上幾個不規則但表麵被鈍器磨光滑的石頭當凳子。
?我總喜歡偷偷翻出小相片跑到院內,趴在石桌上瞧。瞧倦了就看著天上飄來的雲,倒不是看它如何的變化,而是好奇,它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又是怎麼跑到天上去的?
?仰得脖子酸了的時候就趴在石桌上睡一會兒,醒了便發現相片不見了,往地上一找,才發現它壓在了石凳下角。如此反複多次,有一天終是不見了,奶奶倒是說被我弄丟了,罵了我一頓,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到底是給弄丟了,還是被奶奶藏起來給忘了。
後院進口處有一棵很高的毛桃樹,每每樹上的果子還沒熟透,我便迫不及待的搬來長竹竿,搖搖晃晃的舉起來夠樹上的桃子。
運氣好的話,會掉下來一兩個毛桃。
把毛桃表層茸茸的桃毛往衣服上搓掉,就可以吃了,伴著一嘴毛又酸又澀,吃完後,嘴邊的毛是擦不掉的,嘴巴都搓紅了,它還似被麥芽糖黏住一般,癢癢的布滿在嘴上。
因為手勁不夠,運氣常常不好,竹竿常常會往後仰,一旦掌握不住,後腳跟著往後退一步,人就跌了,伴著竹竿嘩啦的打在身上,吃桃子不成反被竹竿打得哭聲一片,那可不是一般的疼。
奶奶聞聲趕來,本來是要罵人的,一看情形,抱起地上的人,一陣哄,可光哄是哄不好的,等她從兜裏掏出兩顆捂得又皺又熱的糖果,把糖紙剝開塞進我嘴裏時,我才會止住哭聲破涕為笑。
這時她反而生氣起來,用鄉下人的粗鄙罵道:"又哭又笑,黃狗兒撒尿"。
地道的鄉音把我逗得“咯咯地大笑。
小時候吃糖是不舍得把糖紙給扔掉的,奶奶會把它疊成蝴蝶的翅膀,供我玩耍,這是我見過最漂亮的翅膀,把它對在陽光下,紅的綠的粉的,是花兒的顏色,還是透明的;真的蝴蝶翅膀可沒那麼好看,也沒有陽光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