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狼向著身後戰士撲落,子嬈卻嬌笑一聲飛身上馬,便往火圈之外衝去,忽然有人厲喝道:“你做什麼?”一道寒氣直逼背心,卻是召玉提劍刺來。子嬈俯身避開短劍,雲袖向後輕揚,笑道:“你若想要解藥,不如跟我來好了。”召玉身在半空,一股幽風撲麵,跟著腰間一緊,竟被她飛袖纏住。此時群狼見火圈中有人馬衝出,一起瘋狂撲襲,火圈中戰士亦同時示警。原來惡狼狡詐,趁人不備繞開叢林邊緣偷襲,已有十餘匹跳入圈中,方飛白等來不及阻止子嬈,紛紛拔劍抵擋。
子嬈策馬衝出丈餘,回頭見火中人狼廝殺慘烈,忽然間心生警兆,揚聲清笑,將召玉向後送出,“夫君是要追我呢,還是要救你的小美人?”召玉越過奔馬直向狼群之中落去,她被縛時穴道受封,子嬈雖然隨手替她解開,但一時氣血不暢,如何抵擋惡狼?方飛白等人相距稍遠,相救已是不及,四麵八方白牙森森,群狼撲將上來。召玉情急生智,落下時奮力旋身,足尖在一匹惡狼頭頂一點,身子向側掠出,卻不料兩麵數匹惡狼縱身撲上,眼見難以閃避。
當此千鈞一發之際,狼群中赤芒驟盛,哀嚎聲起,一襲白影倏然出現。劍光濺血奪目,狼群像是遇見烈火般倉皇後避。召玉連退兩步被人拽入臂彎,隻見四麵狼屍遍地,群獸撕鬥爭食鮮血四濺,雙足一軟,險些站立不穩。
此時子嬈縱馬而去,早已追之不及。皇非將召玉護在懷中,並不浪費體力,提氣縱身越過狼群與烈風騎會合,下落時力透雙足,兩隻惡狼腦漿迸裂,頓時死於非命。狼群中少數追逐戰馬而去,餘下大部分湧上前來圍攻他們。召玉心魂稍定,取出護身短劍連殺數匹惡狼,可狼群密密麻麻,哪裏殺得幹淨,當即揮劍護身,拾起一段尚在燃燒的枯枝,向著快要熄滅的火圈衝去。
惡狼見火生畏,紛紛閃避,卻有一匹巨狼分外凶殘,當頭向她撲來。召玉一劍刺出,巨狼人立而起,避開劍鋒,張口便咬。召玉手中火把徑直插入狼口,用力前送,巨狼狂嚎痛躥,滾入狼群之中。召玉卻亦失了火把,想要再行取火,臂上腿上反而先後受傷,正自焦躁,眼前寒光疾閃,血鸞劍替她擋住狼群,有人低聲喝道:“放心取火!”
那聲音帶著慣有的淩厲與果斷,召玉一眼見那冷靜的側顏,心中突然不再懼怕,隻覺如果今日終究無法逃出此地,那麼最終能夠和他一起,那便很好。她不由微微一笑,短劍連下殺招,跟著向側一滾衝入狼群,隻聽頭頂上鬼哭狼嚎,鮮血伴隨赤芒濺落,兩支火把入手,當空一掃,驅退狼群。
召玉拚命搶得火把,在皇非護持之下,連續點燃數堆火焰。烈風騎重新向之前紮營的地方退去,狼群步步緊逼,雙方廝殺甚烈,不少戰士滿身是血,顯然受傷不輕,情勢越發變得凶險。就在這時,原野上忽然響起一陣奇異的嘯聲,聲音由遠及近,逐漸清晰,群狼仿佛遇到什麼畏懼的事物,竟然紛紛放棄對烈風騎的攻擊,向著兩側逃去。
那異嘯之中跟著飄出陣陣短促的清音,聞之如風動玉簾,聽之若雨濺冰潭,似笛似簫,輕靈跳動,成百上千的惡狼不斷低聲咆哮,卻無一匹膽敢上前。烈風騎眾人皆盡驚奇,隻見殘暴的狼群中分出道路,一個紅衣少女的身影隱約出現在白茫茫的荒原之上。
那少女衣袂如火,麵若桃花,一雙杏眸精靈俏皮,顧盼生姿,晨曦之中說不出的嬌美動人。她坐在一隻雪獅之上徐徐前行,烏黑的長發束了一雙芙蓉金環,不時隨著手中玉簫叮咚作響,肩頭蹲著隻通體雪白的小獸。那小獸不過巴掌大小,貂身狐尾,碧瞳若水,冷冷掃視狼群,忽而低聲作嘯。群狼聞聲大懼,越發向後退避,那少女手持玉簫清聲笑道:“喂!你們是什麼人,為何被狼群困在這裏?”這時候雪獅走近火圈,她看清眾人裝束,突然啊的一聲,似乎驚訝至極,“你們……你們是烈風騎!”
雪獅快步奔到近前,方飛白和召玉對視一眼,在這群狼環伺之中,除皇非之外所有人都放下兵刃,同時向著這少女跪拜下去,“烈風騎參見含夕公主!”
子嬈驅趕戰馬衝入狼群,戰馬在惡狼圍攻之下四散逃命,先後被撲倒分食,絕難幸免,唯有子嬈座下那匹在焰蝶的保護下衝出包圍。子嬈伏身馬上,聽得後方馬嘶狼嚎,淒厲慘烈,不敢有絲毫停留,催馬向南疾馳。部分惡狼緊追不舍,但數次被蝶焰嚇退,這幸存的戰馬也算神駿,一路放蹄狂奔,很快將狼群甩脫不見。
子嬈縱馬奔行半日,見烈風騎不曾追來,狼群亦無蹤影,便尋了一處避風的山崖下馬休息。誰知片刻之後,又聞狼嚎陣陣由遠及近,身旁戰馬跳躍驚嘶,拚命拉扯韁繩,她不敢多作停留,即刻上馬前行。如此一日之間,一人一馬走走停停,每次不過多久便有狼群追上,始終難以擺脫。子嬈避開合璧方向,在蒼雪長嶺中又行一日,戰馬跋涉勞頓,速度越來越慢,漸漸已不能將狼群遠遠甩開。
待到黃昏時分,狼嚎複又聽得清晰。子嬈遙見雪中似有城池在望,催馬近前,卻是一座人煙絕跡的荒城。這數十年來,五族四國戰火不斷,諸方軍隊攻城略地交戰頻繁,每次大戰之後城毀人亡者不計其數,即便是雄關通衢之地,這樣的荒城也並不少見,何況此處邊域雪原,更加不足為奇。
子嬈聽得狼嚎之聲逐漸逼近,座下馬兒精疲力竭,負人奔行已是勉強,於是翻身下馬,揚手一鞭,放它獨自逃命,至於最終能否免遭厄運,便也隻能看它造化。
放走馬兒,子嬈躍上殘存的城頭,環目四顧,隻見城中廢墟連片,焦木白骨隨處可見,皆是曾遭大軍踐踏的痕跡。放眼十裏之內,原有的屋舍樓閣早已坍塌廢棄,唯有城東一座佛塔尚自保持完整,並未在戰火之中焚毀。此時狼嚎之聲又近了不少,子嬈暗道一聲陰魂不散,向那佛塔縱身掠去。
待到塔下,夕陽近山,照得廢城如染,殘紅似血。佛塔斜映餘暉,其上雕刻的諸天神像栩栩如生,伴著塔林廢墟,卻是一片人間荒境,昔日繁華盡滅。子嬈在殘陽之下停步,不知為何,心裏忽然又想起那人來。這些日子她常常想起他,在玉淵城中,在千軍之前,想他的音容神情,他的喜怒哀樂,一日一日,無時無刻不在心頭,但是,那感覺卻從來沒有像此時這般清晰,這一刻仿佛他就在身邊,隻要一個轉身便能相見。
子嬈不由回首四顧,卻隻見風煙殘壁,枯草連天,千裏赤地,一片荒涼。麵對如此景象,她更加深刻地體會到子昊的心情,這裏每一座荒廢的城池,每一具湮沒的白骨,都是他肩頭沉重的負擔;他是雍朝的東帝,王族的宗主,世人的神明,但從來不是子昊,即便是在她麵前,他也沒有做回過真正的自己。他的責任與驕傲,她原以為懂得,卻一直任情任性,但是這時她已不再是她,不管他是誰,她隻想做那個他需要的子嬈。
就這片刻耽擱,狼嘯聲聲已在城外,子嬈微微皺眉,揚袖向佛塔門上拂去,突然間,一點刀光破門而出,出其不意直刺胸前。子嬈冷喝道:“什麼人!”雲袖一揮,卷向刀光,昏暗中看不清晰,隻見一道身影衝出佛塔,便像沾在她袖袂上一般旋身撲下,同時左側亦有利刃襲至,角度精妙,快似輕電。子嬈斜退一步,袖袂順勢疾掃,將那後來之人一招震退,跟著左手淩空虛按,施出冽冰之術,點點冷芒向空卷去。之前那人哎呀一聲,迎麵被冰晶掃中,跟著怪叫道:“美人公主,手下留情!”
子嬈突然聽這叫聲,掌力略收,飛袖斜掃,那人身子拋出,一跤跌在佛塔之下,大聲呼痛。後麵那人退開半丈,倏又掠回近前,問道:“是九公主嗎?”
子嬈凝目一看,竟是斛律遙衣,先前那被她拂袖掃出的卻是金媒彥翎。斛律遙衣又驚又喜,向後叫道:“來的是九公主,不是宣軍!”佛塔上下躍出數人,皆是冥衣樓部屬,顏菁、易天搶至近前,見到子嬈無不大喜。冽冰微芒之中沾有劇毒,彥翎身中數點,倒在地上抱頭叫痛,子嬈聽得狼嘯之聲愈發趨近,隨手提了他起來,道:“先上塔再說。”
眾人亦發覺惡狼身影,紛紛施展輕功躍上佛塔,待到三層便已無路可上,但他們身在此處,惡狼雖然凶惡,卻也無法躍起傷人。彥翎被子嬈提在手中,一邊齜牙咧嘴一邊說道:“哎喲,不好,美人公主你既然平安無事,夜玄殤那小子豈不是白白去找人麻煩了?”
子嬈尚不知他們如何脫出皇非所設的奇陣,亦不知夜玄殤的消息,低頭問道:“夜玄殤怎樣了,他身上的血蠱可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