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初春的第一場雨,清新中帶著涼意,大地一片蒼茫,安靜的沉浸在這無聲的細雨中。遠處的亭台樓闕如墨般卷染,少了冬日的灰白還未著上夏日的絢麗,隻是那樣本色寫意的徜徉在天地間。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著黑色錦袍披著華麗的裘皮,坐在輪椅上由宮侍推到皇宮最高處的高閣處,憑欄眺望,透過斜風細雨延伸至遠方,神情有些茫然迷離,又透著哀傷。再細看他的臉色蒼白中透著久病的幹黃,眼窩處似有隱隱的黑色,纖細的身子羸弱不堪,讓人不禁為他的身體擔憂。
沒有飛翔的鴿子,沒有忙碌的宮人,這個熟悉的地方突然變得陌生,安靜的可怕。他下意識的裹緊了身上的裘皮。此時,遠處傳來了喪鍾,一聲一聲,仿佛暮色中泣血悲鳴的孤雁,聲聲揪著人的心弦。百年的姚宮對這鍾聲早已不陌生了,一朝君王一朝臣,它目睹了太多太多的更替。可對於活著的人,這鍾聲沉悶、壓抑。
“主子,該動身了。”隨侍身穿紫色高等內官官袍的一等內官高莽,恭敬的彎著腰附耳道。看到高閣下已等候的玄衣騎,雖然不想打擾主子對這皇宮最後的一點追思,但還是不得不提醒,現在非常時期,容不得半點遲疑,必須盡快離開帝京,擺脫太後和新帝對王爺的控製,前往屬地才能以保萬一。
武王鳳雲情收回了目光,點點頭,手卻忍不住攥緊了自己那已經沒有知覺的雙腿,父皇母妃兒臣走了,但他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高莽見主子應了,忙給玄衣騎首領瓦炎發出暗號,隻見數百名臉戴著黃金鬼麵,身著黑衣錦袍的年輕武士,齊刷刷拔出腰間雪亮的長刀,胯下戴著金色麵具的坐騎似有所感發出悶重的鼻息。不管這天下幾易其主,他們的主子隻有一個,就是武王鳳雲情。今天誓死保護少主殺出帝京,遇神殺神,遇鬼殺鬼。
“出發”一聲令下,武王持先帝隨身令牌,由先帝為其留下的鐵血玄衣騎保護著,在宮裏的那些人還沒反應過來時,擺脫了新帝的控製迅速離開皇宮趕往屬地北疆。
那裏雖然是西北蠻荒之地,但先帝早為自己最愛的兒子在那裏準備好了三十萬精兵,也許對一代帝王這樣做是不明智的,軍政分開,軍權旁落,會動搖新帝的統治。但先帝太了解自己的妻子王皇後和太子桓恒了,他們是不會放過雲情的。
二十五年前,先帝還是太子,愛上了與其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當朝藍太傅的掌上明珠藍如夢,欲待其及竺後納為太子妃舉行冊封大典。怎奈正值壯年在位的孝明帝突然駕崩未立詔書,一時朝內四分五裂各自擁舉成年的皇子繼位。而先帝手中無軍權,其生母莊皇後去世的早又無外戚勢力可以依靠,緊靠朝中幾位老臣擁戴,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就在此時大姚氏族執掌兵權的王家,向其伸出了橄欖枝,欲擁戴太子繼位,唯一的要求便是立王家嫡女為後。先帝不肯,甚至做出了“要美人不要天下”的決定,藍如夢得知後不想讓他背負罵名一世蹉跎,留書悄然離去,音信全無,藍太傅和妻子在屋內懸梁自盡,不再給先帝一點念想以死盡忠明誌。先帝苦苦尋找無果最後迫不得已迎娶王氏嫡女王瑞顏,冊封為“王皇後”。
先帝繼位後從未忘記過如夢,一直暗中尋找,十年後才在京郊的一座庵堂找到了已出家的如夢,先帝將如夢帶回宮,力排眾議立為蘭妃,很快蘭妃便產下了六皇子鳳雲情。從小雲情便才智過人聰明伶俐,先帝很是疼愛,甚至幾度欲立其為太子,可這時的王家憑借軍功和擁立之功已權傾朝野,王皇後更是在後宮獨斷專行,皇權得到極大威脅。王皇後是不會坐視蘭妃和她的兒子代替自己的。
就在雲情八歲那年,孝明帝皇後宜太後病重,彌留之際召見蘭妃和雲情,關閉宮門密見,結果母子二人同時在太後寢宮中毒,而太後當夜歸天,蘭妃昏迷不醒半月後香消玉殞而雲情雙腿癱瘓從此再也站不起來,失去了皇位競爭的資格,因為曆史上從來沒有一位殘廢的帝王。而蘭妃死亡之謎也成為大姚的一樁懸案,年幼的雲情醒來後毫無記憶,沒有人知道太後召見他們說了什麼,是暗殺還是太後賜死都無從得知。
可即使這樣,這些年皇後無時無刻不在想除掉他這顆眼中釘,肉中刺。先帝為保愛子,秘密為雲情建立隻有大姚帝王才能擁有的暗衛玄衣騎,臨終前將軍權虎符交給雲情,讓他有足以和新帝抗衡的籌碼才能保他一世平安。
自己最心愛這一生最愧疚的小兒子,也許這是一位父親能為自己兒子做的最後的事情了。不管如何,他要讓自己的孩子安全的活下去。可他也知道這對於大姚的未來將是一個無法預估的變數,手足相殘,成者為王敗者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