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兒這兩天看許落的眼神像小貓,想親近又害羞的那種。
許落不看她的時候總能感覺到她的目光在身上,在臉上,一旦扭頭去看,她卻又好似一直看著別處。
就連說話的腔調都有變化,變得拘謹而客氣,就差沒用上敬語了,偶爾“老爺”、“奴家”這樣的詞也會跑出來幾個,直把兩個人都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老爺吃飯了。”
“奴家去看看織夏起了沒。”
“奴家……不是有意耽擱。”
再有就是一次次欲言又止的樣子,讓許落以為是暗示要來了……可偏偏看她神情著急、鬱悶,跺腳、回屋、關門的樣子,又不像。
大概就是這樣,像是初相識,剛親近……
有些事啊,其實就是不能先說的,更不能說什麼好好準備,慢慢思考。
許落等了三天暗示。
岑溪兒昨夜裏低頭走過他身後,腳步不停,但是小聲說了一句:“快好了”。
第四天,豐城破了。
這座被譽為慶國東北第一堅城,自燕慶交戰以來堅持最久的城池,終於在阻擋燕國鐵騎近七個月後,被攻破了。
“據說那位拒不降燕,封城死守,一個人不放,害得滿城餓殍的大文官,最後帶著一家老小四十餘口,全部戰死城頭。六歲的小兒子嚇哭了跑,他親手揮刀砍了……”
“是這樣的人啊,也不知後世記載,是罵名重些,還是英名多些。”
“封城足足七個月啊,聽說城裏肥水都滿街流了,餓死了幾萬人,有人易子而食。就算活下去,將來能睡得著嗎?”
出聖村的人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大多是聽奇聞,說熱鬧,一種置身事外的態度,甚至不少人都還有些慶幸,慶幸自己這些山民,如今反倒算是亂世裏過得安穩的。
“那年去豐城,我還眼巴巴羨慕城裏老爺的日子嘞,如今看來,倒還是生在咱們村子裏好。給我換,我也不換了。”
“是啊,還記得那年元宵燈會,清水河中滿是畫舫,畫舫上一排排的漂亮女子,她們,也不知活下來了沒有,若是活著,又怎麼活。”
許落在祠堂聽完議論回家,岑溪兒紅著眼眶坐在門口。
“相公……豐城破了?”見許落回家,她第一時間站起來,雙手抓住許落的衣袖,不自覺的用力。
“嗯。”許落點點頭。
岑溪兒撒開手,頹然站在那裏:“我哥他……也不知死活或去向。”
岑溪兒有個哥哥叫岑木方,許落當年見過但是沒印象,後來的事情都是聽說的,聽說他不理爹娘後事,不顧妹妹生計,裝病騙錢,賣房賣地,去了豐城。
這是個無賴,但也是岑溪兒剩下唯一的血緣至親。
農家姑娘樸實,岑溪兒午飯時候便咽不下了,眼淚往碗裏掉。
“相公,你說我哥哥他能活下來嗎?活下來的話,會回來嗎?”
許落想了想:“我設法打聽打聽吧。”
巧在這時,村中恰好使了人來請許落。
“流民……又有流民來了。”
“這回是豐城來的,一千多人……未經安排就自行占了一個舊村落住下了,而後才使人來送拜帖,請咱們村子照拂、庇護。說是每月獻銀錢,求咱們保全。還有,想買糧。”
“村老讓我來請許兄弟一道去看看。”
許落放下碗,又拍了拍岑溪兒手背:“正好我去打聽,你把碗裏飯吃完,在家等我消息。”
岑溪兒用力扒了一口飯,仰頭對許落點頭。
…………
這夥流民的姿態擺得不低,至少暫時看來沒有完全納入出聖村的意思,大約想保持一種依附卻又相對獨立的合作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