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不妥協,哇哇大哭,攪得整個林子都不安寧。他隻好把她放下來,抱在懷裏輕輕地拍,不停地哄,還唱了娘親曾唱過的歌給她聽,摘了野花別在自己的頭發上,逗她笑。
以前那個不憂生活、吃穿富足的十四歲少年,帶著幾個月大的小娃娃,就這樣跌跌撞撞地走下了山。
看到山腳下那條蜿蜒往前的小路,少年用力地抱了抱小娃娃,開心地笑了起來。他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偏要強忍,不肯再落一滴眼淚。
“我要去報仇了,小東西,有緣再見。”他把她放到那位清廉縣官漁朝思必經的路上,躲在大樹後麵看。
小娃娃哭個不停,扭著腦袋看他藏身的地方,他死死地咬著嘴唇,眼裏的光變得很堅毅。
“再見,小東西。”他低低地說,然後大步走向尋南山,要去拜那位世上最厲害的人為師。
拜師的過程自不必細說,艱難到讓他九死一生。學武的過程更不必細說。他的心浸在仇恨之中,沒日沒夜地練習,他是師門中最勤奮的那個人,也是話最少的那個人,一年到頭,沒幾人能聽到他說超過十個字的話。
他總是站在木樁前,把手裏的劍狠狠刺過去,再揮過來,帶著旁人不敢招惹的狠戾。他用了十年時間,就打敗了所有同門,接過了代表師門最高地位的洗天劍,成為師父最得意的弟子,還差點成為師父定下的下一任門主。
他執意抱著洗天劍,毅然決然地踏上了複仇的路。
他已經是二十四歲的青年,有著沉著冷靜的心,出神入化的武功,有一把削鐵如泥的劍,這就是他所擁有的全部!他一人一劍,殺入了仇人的家。鮮血染透了他的衣服,他就像來自地獄的修羅,帶著一身無人匹敵的戾氣,走到仇人的麵前。
他站在那人麵前,低低喚出那兩個字:“朱三……”
那人抖著化成一攤爛泥。奪來的莫家財富,讓朱三養尊處優,活成了一頭肥豬,毫無還手之力。
他的劍穿過朱三的咽喉,一陣痛快飛快地湧向身體的每個角落。
“小東西,你看,我做到了。”他看著朱三倒下去,烏瞳裏映滿火光,熊熊烈烈。
他轉身出去,踩過滿地的血泊和殘肢,踩過心中已經瓦解的恨意。十年的時光在腦中呼嘯閃過,最後定格在那一天,他把小娃娃從井台邊抱起的一刻,他問她,你相信嗎,我會做到。
幾年之間,莫問離的大名傳遍江湖。世人皆說,問離一出江湖動,洗天劍下天地行。
他帶著亦正亦邪的名聲,站上了武林至尊的擂台,收服了江湖上所有不肯信服他的門派,在這位置上一坐,就是七年。
他狠辣殘酷,從不手下留情,但他也憂鬱孤單,覺得世間無甚可戀。他坐在寒水宮裏,聽著手下說起那丫頭如今的境況,心裏隱隱發痛。
說好要活下去的啊,丫頭,你怎麼病了呢?
他收拾行裝,匆匆下山,去汰州。
一樹木芙蓉在風裏微微顫動枝葉。那丫頭坐在路邊,眉目如畫,如他想象中一樣漂亮!
“漁嫣。”他輕喚她的名字,眉眼蕩漾著身邊人從未見過的溫柔。
漁嫣轉頭看過來,明媚的眼睛裏映著陽光,一眼,就闖進他的心底。
他自嘲道:“老東西,你都能做她爹了,又怎能對她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