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停了，幾縷微光自天際緩緩暈開。
士兵們合衣躺在樹下。連日征戰，他們太累了，無力再支起帳篷為自己遮風避雨，就這樣靠靠，合上眼睛打個盹兒，也是一種奢侈。
漁嫣停下腳步，望向山下的田野，卻是滿眼荒蕪，不見半朵屬於春天的爛漫野花。
莫問離緩步跟上前來，盯著她看了半天，又自桃花落盡的斷枝後探出半邊身子，對著禦璃驍勾出半彎譏笑，“禦璃驍，打了兩個月，你丟了十座城，如今兵馬不足七萬，還打得下去嗎？”
禦璃驍長眉輕揚，默不作聲。
“派去的人回來說，即墨陵不肯出兵，他想保存實力。”安鴻的聲音有些憂鬱。
“想得美，若夙蘭祺打下後青國，會放過他？”莫問離冷笑。
“我給白思的信，白思可看了？”漁嫣趕緊問。
安鴻轉頭看向她，輕輕點頭。
漁嫣很失望，清河鎮一行，她看得出即墨陵很器重白思，雖未給他官職，但很多事都聽從白思的意見，白思就是即墨陵身邊的無冕之相。既然他都未勸動即墨陵，隻怕天漠國真的打定主意要坐山觀虎鬥了。
禦璃驍終於轉過頭來，蹙眉望向已起身的士兵，“原本以為與即墨陵休戰之後，後青便能迎來安寧，沒想到突然發難的人居然是夙蘭祺。即墨陵是想等我與夙蘭祺耗盡自身實力，再坐收漁翁之利。”
“蠢貨，他以為夙蘭祺還是以前的夙蘭祺？他裝羊裝了那麼多年，現在當了狼，還會講客氣？隻怕柴火早就架好了，等著烤即墨陵的肉吃。”莫問離眉梢一揚，連聲嗤笑。
“輕信了豺狼，我們都有錯。”漁嫣抱住禦璃驍的腰，低喃道：“要不……我們幹脆離開這裏，夙蘭祺愛怎麼樣隨他去。”
“漁嫣，這是我的責任。若我就這樣把後青國拱手給他，他一旦向即墨陵開戰，必定拿我後青百姓去做藥人，為他衝鋒陷陣，受苦死傷的還是我後青百姓。為今之計，隻有我前去刺殺他，毀了藥爐。”他握著她的手，緩緩出聲。
“你這算是視死如歸？”漁嫣如同墜回寒冷的翡翠穀，全身冰涼，“難道你忘了傅全說過的話？夙蘭祺已經瘋魔了，他身邊全是服用了大量秘藥的黑衣人，個個如同雲秦一般強悍，你可能還未靠近他，就已經被那些黑衣人殺了。我們離開這裏，天涯海角，自有我們的容身之處！”
莫問離長眉緊擰，打斷漁嫣的話，“漁嫣，你還沒看出來嗎？他生就那副又黑又狠的心腸。就算我們離開，他也不會善罷甘休。禦璃驍，我和你一同去殺了他。”
“不行，我絕不讓你們去！”漁嫣頓時大怒，一手拉著一個，往山坡下推，“你們若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就讓我送你們上路，不必去麻煩他。”
“不會死的，你放心。”莫問離抽回手，滿臉輕鬆，“他也不是鐵打的，總有破綻。”
“不行！在清河鎮的時候，如果不是傅全及時趕到，你們已經死了！不過數十黑衣人，你們就已經應付不來，而現在在你們麵前的是數十萬黑衣大軍！你們怎麼打？全都去送死嗎？山高海闊，去哪裏隱居不好？偏偏要去送死，我看的死亡還少嗎？”
禦璃驍摁住她的肩膀，說：“漁嫣，我知道你委屈，有你和孩子在這裏等著，我不會死，一定會回來見你。”
漁嫣用力搖頭，情勢有多凶險，她都看在眼裏。
禦璃驍輕輕擁住她，低聲說：“是我一時糊塗，助他坐上了龍椅，也未能識破他的狼子野心，我必須去，不能讓後青國成為他的屠宰場。”
漁嫣再也找不到話來勸他，轉頭看向一邊，莫問離和安鴻已經走遠了，婧歌正在一邊折桃花枝，嘴裏仍然哼著小曲，不時衝禦璃驍笑笑。
有時候，瘋了也是一種福氣，像婧歌一樣無憂無慮。他們一路打下來，看著滿眼瘡痍，心裏難受得無法言語，也隻有婧歌能哼出小曲，對著太陽眯著眼睛笑，一心一意與她心中的雲秦在一起。
他微微揚唇，輕握她的雙手，“漁嫣，待我歸來，一定與你去開夫妻店，你寫狀紙，我上堂；你寫書，我去賣，絕不食言。”
漁嫣抿唇許久，輕吐二字：“騙子。”
他雙臂擁來，深深吸氣，掌心在她的小腹上輕輕地撫摸一會兒，“上蒼若憐，定會讓我一家團圓。”
“若不憐呢？”她質問。
“我會憐自己、憐你、憐孩子。你說過的，好死不如賴活，螻蟻也會努力往有光亮的地方爬。”他低笑，捧著她的臉輕輕地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