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嫣換上騎馬裝,披上狐裘披風去送念恩。她走出大殿,隻見念安正帶著一群宮婢清掃積雪,於是停下腳步喚她:“念安,我們走吧。”
“我不去。”念安轉過頭,眼睛紅紅腫腫的。
“嗯?”漁嫣愕然。
“我受不了……王妃去吧。”念安扭過頭,拿起竹笤帚,掃得滿院薄雪亂飛。
漁嫣抿唇,快步往外走。
這樣的別離,她也受不了,但若念恩從此能得心中清靜,她願意再心痛一回。
小馬車停在小院前,念恩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臉上也蒙了麵紗,勾著頭一跛一跛地走出來。漁嫣走過來,輕輕抱了抱她,然後快速放開,看著她自己吃力地上了馬車。她能察覺到,念恩很排斥別人碰她,哪怕是女人,也能讓她緊張而痛苦。
念恩上了馬車,輕輕合上車門,未向漁嫣說一字。
小馬車緩緩往前,漁嫣牽著馬,慢步跟著。這時候正是上朝時,阿朗還不知情,若他知道,又是一番鐵漢流淚。
漁嫣責備自己粗心,阿朗那時突然說要上陣殺敵,分明是想建功立業,再向她求娶念恩。這是一雙內向的男女,他們是何時悄悄定了情?竟然掩飾得如此巧妙,是在那時每一次開門關門之間,念恩向他投去的溫暖一瞥?還是每回做飯時,她特地為阿朗多做的那一碗牛肉?
越往前走,漁嫣心裏越難受,恨不能現在仍然跌回穀去,看不到醜惡,隻與善良相伴。
“王妃,請回吧。”念恩的聲音終於微顫著從小馬車裏傳出來,“你一直怕冷,莫再送了。”
漁嫣停下腳步,輕輕合上雙眼,長睫顫抖著,拚命忍著要落下的淚。
“念恩、念恩……”阿朗大呼著,從遠處奔來。
漁嫣扭頭一看,阿朗抱著頭盔,腰上佩劍亂響。他扯下劍扔掉,又丟了頭盔,拚命奔跑。到了馬車後,他用力抓住車窗,痛苦地問:“為什麼一定要走?”
“將軍請放手。”念恩的聲音波瀾不驚,漁嫣卻能想到她緊咬牙關的模樣。
“念恩,能過去的,我發誓會好好待你,我們不要孩子,我不需要兒子。”阿朗急急表白,滿眼通紅,這可能是他第一次當著外人說這樣的話。
“將軍請放手。”念恩重複。
“念恩,我求求你下車,我們回去。”阿朗抓著車窗,小聲懇求。
馬車裏不再回話,趕車的侍衛為難地看向漁嫣。
“阿朗,放手吧。”漁嫣顫聲說。
阿朗手掌緊了緊,終是慢慢鬆開,失望地說:“你真的要選這條路?”
馬車裏幽幽傳出一句:“這條路對大家都好。”
阿朗雙手掩麵,喉中嗚咽一聲,再未出聲。
馬車又往前行去,在薄雪上軋出兩道軋痕。不一會兒,雪又開始下了,掩住了念恩離開的痕跡。阿朗站在原地,久久不動,如同石化。
漁嫣不知如何勸,她連自己也勸不了,隻得利落上馬,往宮外奔去。必須把悲傷化成前行的勇氣,才能讓她在以後的歲月裏,敢去那座尼姑庵,再叫一聲念恩。
翡翠穀的穀民被安頓在城東的九華巷中,四十多個人占了七個小院。漁嫣得盡快教會他們說流利的後青話,以及在這裏謀生的技能。
翡翠穀中有翡翠礦石,可惜帶不出來,否則這些人也是世間的巨富,現在他們隻能憑手藝吃飯。
見她進來,小青歡快地撲過來,抱著她的腿不放,“漁姐姐你去哪兒了?”
小孩子不懂,但大人們已看出漁嫣不是一般人,她出入有侍衛護送,如今身著綾羅裘皮,頭戴明珠玉簪,都是他們隻在祖上留傳下來的畫兒上見過的東西。
“我帶了夫子來,他會教你們說後青話。小青,學會之後,你就可以去學堂裏念書。大馬小馬,你們力氣大,也有些拳腳功夫,可願去衙門效力?”漁嫣轉頭看向大馬和小馬。
“但憑小姐安排。”大馬和小馬趕緊放下正在咀嚼的六雷霜,走過來回話。
“京城重建,三教九流眾多,不乏偷雞摸狗之人順水摸魚,欺壓百姓。你們若願意為國效力,我就帶你們去衙門,你們以後便當衙役,專捉惡人。”漁嫣微笑著,給二人解釋衙役的意思。
大馬聽得滿臉興奮,手在胸膛上啪啪直拍,“衙役、官差,祖上的書中有寫,這便是當官嗎?”
“當官就得為民辦事。”漁嫣拍了拍大馬的粗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