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姑娘是外鄉人吧?當今聖上聽從晨瑤貴妃的提議,在各地建立神醫館,若有想學醫者,可以自己前去報名。若能通過考試,就能成為神醫館的學徒,學成之後,若想回鄉造福鄉鄰,還能向朝廷報請辦立鄉醫,一應費用皆由朝廷來出……”
大夫滔滔不絕,讚譽不停,漁嫣的好心情卻壞了一半。禦璃驍到底在幹什麼?為何要迎娶樂天公主,又為何要晉晨瑤為貴妃?那些疑點他通通不管,隻管信任晨瑤嗎?她的夢還沒實現,他倒幫晨瑤把夢給實現了。
算了,他本就是有野心的人,反正以為她死了,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她把藥方遞給侍衛,讓他去抓藥,想了想,又叫回他,自己披了披風,決定出去走走,清醒一下。時近午時,冬日明晃晃的,帶來稍許暖意,但冬風一至,又把這暖意吹得破碎無比。
她撫了撫額,加快了腳步。
神醫館很好找,掛著禦璃驍欽賜的金匾,他的字她永遠不會忘記。一晚又一晚,二人擠在一起看書、看折子,一起寫詩畫畫的過往,都還在她的腦子裏塞著。
“姑娘抓藥嗎?”門口的小童看她拿著方子,仰頭看著牌匾,於是熱情地跑下台階來招呼她。
漁嫣點點頭,跟著他進了神醫館。
大堂裏有大夫坐診,櫃台後站著三名青衫男子,正在抓藥稱藥。門童把漁嫣的方子遞上去,一邊的賬房先生用算盤劈啪一算,報了個價格。漁嫣付了銀子,在大堂裏走動觀察,這神醫館裏的一切與京中一模一樣,看樣子郝海是個嚴苛古板的人。
“姑娘,藥好了。”門童大聲招呼她。
漁嫣轉身過去,拎著藥就走。
既已在穀中重生,她便盡量拋開那些舊年仇恨,不去想,不去怨,把重生當成是上天的恩賜,但看到神醫館的人,她心裏那些憤怒又被點燃。惡人居然還在逍遙!
“王妃,走過了。”一名侍衛快步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袖。
她頓在原地,努力平複了一下心情,她突然想:這樣興衝衝回去見他,若是一場失望怎麼辦?四個多月,不長也不短,足能讓熱情熄滅,一切歸原。
她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店中,眾人正在焦急地等她回來。
“怎麼了?”她輕聲問。
“你還沒吃飯呢。”小青指桌上,飯菜都已經涼了,她沒到,大家都沒動筷子。
“快吃飯。”漁嫣立刻換上笑臉,她如今也不是一個人了,還得照顧這些跟隨她的人呢。既然不想見惡毒的人,那就和善良純樸的人在一起生活好了。
“漁姐姐為什麼不高興?是想莫大人了嗎?”小青趴在桌上,一手攬著大瓷碗,一手抓著筷子,大眼睛撲閃撲閃,一直盯著她。
“啊。”漁嫣點頭。
小青幽幽長歎,“我也想莫大人。”
漁嫣摸摸她的小腦袋,低喃道:“那我帶你去找他,現在快吃飯。”
“好呀。”小青眉開眼笑,抱過大瓷碗,津津有味地大吃起來。
芳芳吃了藥,疼痛止住了,但是開始拉肚子。這酒樓後麵有房間,漁嫣便決定再留一晚,讓連夜趕路的眾人好好休息。
她一人住一間房,小青習慣與兩個孩子睡在另一間,雖然在穀中時就這樣,可漁嫣仍覺得不習慣。在穀中的每一晚,莫問離都在她身邊。這一路上,小青和兩個孩子又和她一起待在馬車上。現在一個人靜下來,心裏還真有點空空的。
她心煩意亂,無法入眠,索性下去幫著侍衛一起刷馬鞍。
“王妃,這可使不得。”侍衛見她挽起袖子拿馬刷,嚇了一大跳。
“沒關係,我會做,不會弄壞的。”漁嫣開著玩笑,埋頭刷了起來。
天空又飄起了細細的雪花,漸漸大了,鵝毛一般紛飛。
井水冰涼,手很快就凍僵了。她嗬了口熱氣,繼續幹活。她比侍衛的速度還要快,侍衛因與她不熟,又不敢得罪,隻能在一邊守著。
“王妃,太晚了。若您傷了身子,祺王會怪罪屬下的。”有人忍不住,小聲提醒她。
“不會,祺王是大度的人。”漁嫣笑笑。
“你這是在折磨誰?”低啞的、壓抑著顫抖的聲音突然灌入耳中,如雷一般炸響。
漁嫣飛快地轉頭,那個夜夜入夢的人就站在數步之外。風塵仆仆,滿臉灰塵。黑色的披風落滿了雪,掀動時露出裏麵一身白色的中衣,他居然沒有穿外袍!此刻正披散著長發,滿下巴胡碴,憔悴不堪。那雙她熟悉的眼睛依然深邃如頭頂的夜空,又璀璨似閃耀的星辰。他直直地盯著她,然後,這雙冰涼的烏瞳就潮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