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都不敢起身，就這樣跪著、爬著往後退，一麵退，一麵衝船上的人使眼色，裏麵的人呆呆地看著，根本沒反應過來。直到他快退到船下去了，才連連揮手，大聲讓人把客人們趕下船，裏麵才亂了起來。
畫舫上的光投在粼粼河水上，撲通幾聲響，把光影砸碎了。那些來不及離開的人被擠下了船，跟下餃子一樣，有些不會水的，嚇得亂叫亂撲騰，然而這時候場麵正混亂，也沒人下去救。
漁嫣盯著水裏，小聲說：“聶雙城，把他們撈上岸，別傷了無辜的人。”
幾名侍衛從船舷躍下，把嚇得亂叫的客人拖上了岸。
岸上的人不知出了什麼事，紛紛圍過來看，議論不停。又有急促的馬蹄聲遠去，給本就緊張的氣氛摻進了幾分壓抑，那是趕去請夜家人的船工。
舫上的大掌櫃親自帶路，引著二人上了畫舫頂樓的貴賓間。
美酒、香茗端上來，大掌櫃帶著眾婢在一邊恭敬地伺候。
聶雙城用銀針一一試過，這才把茶獻到二人麵前。
禦璃驍品了一口，茶葉倒不錯，這貴賓間描金敷粉，能進來享受的人，自然身份不凡，得用好東西伺候。
“喝點茶。”他端起漁嫣麵前的茶碗，揭開蓋子遞到她的唇邊。
漁嫣就著他的手抿了一小口，這才接過來捧著。
“看看，嘴上能掛油瓶了。”他輕拍她的小手，低聲哄她。
原本聽到第一句侮辱她的話時，他就想讓那些人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可他不能發脾氣，白城安反複交代過，必須穩定她的情緒，不能大喜大悲，大怒大驚，見血的事少看，畢竟忘蝶毒和血有關係，怕一不小心又誘發了。他若都發起怒來，又怎麼穩住她的情緒？於是他隻能忍著，溫柔地哄她。
“禦璃驍，你怎麼能在我麵前護著她們兩個？”漁嫣轉頭看他，認真地說：“就算真不是她們，在我麵前你也應當做出義憤填膺的神情來，要揮著你的手，大聲說，休、休，我休了她們兩個！”
“撲哧……”聶雙城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一抬眼，見禦璃驍正瞪他，趕緊一揮手，帶著侍衛們退出去。
禦璃驍這才探出手，擰著她的鼻子說：“都道女子當如水，你倒好，完全就是一盆煮沸的水，我看你是不把我燙死，不甘心。”
“好好活著吧，你死了，我得改嫁。改嫁很煩的，下一個丈夫一定不如你，我見他不如你，一定不快活，於是憂憂悶悶，然後盛年早夭，不得安享喜樂晚年。”漁嫣眨眨眼睛，胡謅一通。
這大狀師的嘴果然不同凡響，能讓他氣得七竅冒煙，又能讓他氣得無法反駁，最後氣完了，還要生出憐愛她的心腸來。
府裏那三個，哪個不是為了他要死要活，能上刀山下油鍋地拚命愛著，到她這裏倒好，盤算著改嫁的事了。
“漁嫣，我怎麼就寵上你了？”他咬緊癢得要命的牙根，故作鎮定。
“前輩子造孽了。”漁嫣盯著他看了片刻，悶悶不樂地走到舷窗邊看燈火。
幾隻走馬燈懸於窗前，月光投在上麵，映出馬兒的影子，一圈圈地轉著，就像在奔跑。
她感覺自己就像這馬兒，圍著禦璃驍轉呀轉呀，可他身邊又不止她一盞燈，當她的臉完全成了一個紅薯的時候，便是被扔掉的時候了吧？
對麵畫舫已有歌聲傳來，輕快活潑，是汰州民歌。這倒出乎漁嫣意料，還以為是畫舫間的旖旎小調，不想竟是如此空靈的歌聲。
她看過去，唱歌的有十幾人之多，都是女子，身著汰州傳統的節日盛裝，每人衣擺上都繡著不同的花卉。
“那是汰州十二豔，今晚絕對的主角兒。”大掌櫃殷勤地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