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綰的眼眸黯淡了幾分,劉季登基後心思越來越重,喜怒從不行於『色』,可是盧綰從小和他一起長大,深知他的脾氣,他已經感到,劉季對他真的起了疑心。
盧綰的心底流淌過深深地失落和傷心,他低下頭,掩蓋住眼眸深處的失望,淡淡的說道:“英布呢,你怎麼處置他的?”
劉季頓了頓:“英布本就是項籍的叛臣,我已經下令,收回他的全部兵權,處五馬分屍之刑。”
盧綰的身子明顯晃了晃,他扶住了桌子角,勉強揚起了一抹嘲諷的笑容:“那你今日來找我,也是想把我五馬分屍嗎?”
劉季的眼眸深了幾分:“盧綰,你不要太放肆了。”
盧綰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放肆?嗬嗬,尊貴的陛下,既然您覺得我放肆,何必屈尊來這個死牢,來看我這個造反的叛臣呢?您幹脆直接把我五馬分屍不就一了百了嗎?”
“盧綰!”
“劉季!”盧綰顧不得什麼,他的眼圈微微泛紅,一向玩世不恭的臉上再也不掩飾內心無盡的失望:“你踩著無數兄弟們的屍體,走到了今天這個地位,你的皇冠之上,沾滿了鮮血。當你坐在皇位上的時候,你知道我們是怎麼想的嗎?”
盧綰拍著胸脯激動的說道:“我們驕傲,我們自豪!因為你是我們的大哥,你終於走到了權力的頂點,因為你值得我們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可是你呢,你又是怎麼回報我們的?”
劉季的臉『色』有一瞬間的鬆動,他早已經麻木不堪的心擠進了一絲不忍和愧疚,盧綰自嘲的笑道:“我終於明白,為何當初張良會選擇離開你了,他比我們每個人都聰明,都看得長遠。”
“為帝者,注定孤獨前行,你會踩著我們的屍骨越走越遠。”
盧綰痛心無比的說出了這句話,其實張良在臨走前曾經警告過他,隻是那時候他還太天真,沉浸在收複天下的興奮中,並未在意。事到如今,細細品味,卻發現其實看的最透徹的人,非張良莫屬。
劉季被盧綰的話觸動了,他站在原地,久久的沒有說話,他登基之後,周圍到處都是讚美之詞,很少有人能說出心底的肺腑之言。在權力的路上越走越遠,他不知何時已經失去了本心,回過頭來卻發現,他真的隻剩下一個人了。
劉季突然感到肩上十分的累,他自從做了皇帝之後,每天都疑神疑鬼,擔心各地會有反叛之聲,他晚上常常噩夢連連,甚至夢到了項羽來向他索命,在得到了他想要的權利之後,劉季發現,自己反而活的越來越痛苦。
帝王之路,終究孤獨……
盧綰這句話,讓他如夢初醒,自從他選擇了這條路開始,他便踏上了一條不歸路,那些和他並肩作戰的夥伴,還有愛他的柒嵐,都將會離他遠去。他早就已經做出了選擇,事到如今,隻是無力承擔這選擇的後果罷了。
劉季閉上了眼睛,酸澀的痛楚讓他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可是如今,他卻已經忘了該如何流淚。他默默地站起身,對盧綰說道:“匈奴軍隊一直在大漢邊境『騷』動,我給你三萬軍隊,出兵攻打匈奴吧。”
盧綰沒有說話,劉季走出了牢房,靜靜的站了一會兒,低沉地說道:“明日就出發,今夜,我允許你跟蕭何告別。”
盧綰低頭沉默,過了許久,恭敬地雙膝跪地,給劉季行了一個最恭敬的叩拜禮:“罪臣,領旨,謝主隆恩。”
劉季走出了牢房,終究沒有再回頭看一眼,盧綰跪拜的身影久久沒有起來,相伴數十年的兄弟之情,在今日了結,從此君臣陌路,人生殊途。
夜晚,蕭何府衙。
蕭何不知自己何時被人抬回了自己的府衙,他隻覺得自己渾身無力,到處都很酸痛。膝蓋處腫成了兩座小山包,一碰就疼,蕭何掀開衣衫一看,傷口已經被精心處理過了,包上了厚厚的繃帶。
蕭何順著視線抬眼看去,隻見盧綰正站在窗前發呆,他心裏一驚,急忙起身,還沒走兩步,便覺得膝蓋處火辣辣的疼,他身子一軟,一下子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小何何,你膝蓋還沒好,怎麼能下地呢?”盧綰抱起了蕭何,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回了床上:“最近一個月都不要下地了,聽話好好養傷。”
“你怎麼回來了?陛下沒為難你嗎?他怎麼說的,要不要追究你的責任?”蕭何火急火燎的冒出了一大堆的問題,盧綰微笑著搖了搖頭:“沒事,陛下沒有為難我,你看,我不是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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