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也太齊全了,有酒有雞有烤腸,餅幹薯片堆了滿滿一車廂。東西全部搬出來,他們坐在階梯上看著安靜的操場,因為下著雪,地上白茫茫的一片,即使是黑夜也不會覺得太漆黑,就是喝得太冷了,小油雞太硬了,根本就咬不動。許薇讓剛波發動車,將油雞放在車蓋上加熱。
“阮小姐,你說幸福是什麼?”許薇站起來,拿著酒瓶當話筒對準阮桐,問。
阮桐說:“幸福啊,幸福就是有錢花,有房住,不用上班在家待著。”
許薇衝她翻了翻白眼,說:“一看就知道你這人覺悟不高,膚淺,淨是些物質的東西。你這人啊,在北京待了幾年越待越現實了,這是病,得治。”說著她扭頭問蘇航,“蘇航,你覺得幸福是什麼?”
蘇航說:“做自己想做的事。”
許薇讚同地點頭,說:“你這個還算比較靠譜。”她說著扭頭問杜寶姍,“這位姑娘,你覺得幸福是什麼?”
杜寶姍笑起來,一隻手拿著酒瓶一隻手托腮,笑吟吟地望著她,說:“幸福啊,幸福是隨心所欲。”
許薇搖頭說:“你啊,野心太大了,這世上不盡如人意的事情多的去了,怎麼可能隨心所欲。”她說著舉起酒瓶笑吟吟地蹦到剛波麵前,問,“小夥,你說說,什麼是幸福?”
剛波含笑凝望著她,道:“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能給她全世界最好的,這就是幸福。”
許薇暖暖地笑著依偎過去,扭頭看那邊的三個人,說:“你們三個好好學著,什麼叫幸福。金錢能滿足內心的空虛嗎?物質能換來心靈的安穩嗎?權力能彌補感情的不足嗎?再多的錢財,再好的東西,沒有人分享就是一堆破銅爛鐵。愛是什麼?是奇跡,是希望,有了它才有了盼頭,才覺得未來充滿了陽光。金銀財寶權力欲望,你們惡俗不惡俗?”
阮桐說:“是是是,愛情萬歲,成天情啊愛的掛在嘴邊,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很幸福,矯情不矯情啊?秀恩愛死得快,剛波,我覺得我比她好多了,要不你再考慮考慮?”
剛波嘿嘿笑著,許薇彎腰抓起雪球砸過來,咬牙罵:“矯情你妹,有本事你矯情給我看。”她手裏的雪球要打在阮桐身上的,結果打在了旁邊的杜寶姍身上。阮桐蹦起來哈哈笑起來,彎腰去撿雪球。
杜寶姍淡定地一掃身上的雪,吟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說著隨手捏出個雪球,站起來大叫一聲衝向許薇。許薇被阮桐和她前後夾擊一邊躲著一邊笑,一邊笑著一邊叫:“老公,她們欺負我。”
“不許動我媳婦。”剛波笑起來,加入混戰,蘇航被殃及,砸得一臉雪,也加入了混戰。
一群人在操場上跑著叫著,打著打著最後五個人扭成一團在地上打了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衣裳沾滿了泥巴。
天快亮了,誰也不想辜負這夜的風景,五個人點燃了煙花。在璀璨的煙花下,阮桐開心地笑起來,揮舞著火樹銀花在花火中跳來跳去。許薇跳進去挽住她,哈哈笑起來。
五個人玩到天亮才回家,明明喝了很多酒,可是誰也沒有醉意。許薇窩在阮桐懷裏唱起了《同桌的你》,阮桐跟著哼起來,接著一車的人都跟著唱起來。
天邊已經泛白,街上積雪正在融化,黑色的轎車軋過積雪的路麵向著遠方出發,整齊的歌聲從車內飄出,回蕩在安靜的城市。
明天你是否會想起
昨天你寫的日記
明天你是否還惦記
曾經最愛哭的你
老師們都已想不起
猜不出問題的你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
才想起同桌的你
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誰看了你的日記
誰把你的長發盤起
誰給你做的嫁衣
……
過完年,阮桐給沈嘉的同學打了電話,他叫孫子行,初聽他的名字她以為是孫子航,以至於很久後見到他身份證上那三個字她不顧形象地哈哈大笑。從字麵上而言他這個名字很容易讓人產生歧義,她一臉正經地問他,這名字是不是他爺爺取的。他一臉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於是,從此以後阮桐真的以為他這名字是他爺爺給取的了,直到後來他哈哈笑著問:“阮桐,你不會真的相信了吧?”她才知道被他耍了。
沈嘉說孫子行是海歸自己創業,可是其實不是。她跟孫子行通過電話後就去了上海麵試,孫子行的公司已經初具規模,這公司是他從哥哥手裏繼承過來的,他哥哥把所有心血都花在了這公司上,直到後來死於肌肉萎縮症。
孫子行說,生而為人總要做點兒有意義的事情,哥哥無法完成的夢想他來完成,所以他放棄了美國回國了。
孫子行向阮桐承諾,她可以以公司內部價購買公司股份,相當於是投資自己的公司。阮桐全家都覺得公司太小了,算上老板與她,公司隻有六個人。她的職位是總工程師,可是很多時候前台客服業務員甚至連清潔員這樣的角色都是她,所有人都不看好這樣的公司,太小了,沒有前途。可是一如孫子行說的,生而為人總要做點兒有意義的事情,這是孫子行的夢想,也是她的夢想,青春如此短暫,她想為自己的青春留下點兒什麼。
阮桐留在了上海,林言歡辭了北京的工作直奔上海,她在哪裏他就要在哪裏,他是同她杠上了。可是,沒過多久他就不得不回北京了,林父公司出現問題,他必須回去承擔一個男人必須承擔的責任。臨行前他問阮桐,為什麼不肯給他和她一個未來。
機場裏,她穿著單鞋和裙子,清新自然,抱著胳膊笑起來,說:“也許時候沒到,也許緣分沒到,誰知道呢。”
林言歡問:“你還在等他嗎?”
阮桐淡然道:“沒有。”
“那你在等什麼?”林言歡問。
她笑:“等下一站天亮。”
上海到北京的飛機送走了林言歡,阮桐站在飛機場外遠遠地看著起飛的飛機,天很藍,陽光很刺眼,她安靜的臉上勾起一抹淺笑,恬靜安穩,然後轉身離開。
許薇說,蘇航也在上海,他換女朋友的速度跟換衣服一樣,那位貴氣的寶姍姐也沒能成為他的終結者。以前讀書的時候真沒看出他也能如此風流瀟灑,怎麼長大後就跟脫胎換骨了似的呢。許薇問阮桐有沒有跟蘇航再聯係,阮桐搖頭。上海有6340.5平方公裏,占中國0.06%總麵積,可是要遇見一個人的概率有多大?
地球那樣大,世界那樣廣闊,茫茫人海裏要遇見一個已為過去的路人並不容易。
小的時候人總是嫌時間走得太慢,恨不得一睜眼就已是天亮,一夜間孩子變少年,可是那時候的孩子不知道,少年易老,稍不留神年少就變成了中年。阮桐一直覺得自己還年輕,某種意義上她的精神一直停留在年少,所以當她猛然回神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歲月已經蒼老了。
她和蘇航就這樣再也不見,兩人成了兩條平行的線,再也沒有交集。蘇航公司出現了危機,他忙著東奔西跑挽救自己的事業,阮桐和孫子行忙著將他們弱小的公司壯大,時間一眨眼就滑了過去,一滑就是三年,滑得父母兩鬢染上了白霜,滑得許薇已為人母,滑得他們都已成熟。
三年時間,阮桐成了公司最大的股東之一,而公司也從六個人的規模變成了一百三十人。可是令阮桐感到頭疼的不是公司的業務,而是阮母。
在夏季即將來臨的時候上海很潮濕,空氣裏彌漫著水汽,即使在三層的樓上地板上也犯潮,到處都濕漉漉的。孫子行覺得她的租房實在是太古老了,應該換一換了。她穿著褐色的亞麻裙子,濕漉漉的頭發黏在白皙的脖子上,喝著白開水望著窗外碧綠的枝丫,笑著說,這樣挺好。
淩晨時候,黎明撕裂了光亮,第一縷陽光穿透薄薄的水汽從窗外爬進來,落在客廳,客廳窗子沒關,微涼的風穿過客廳,掀起茶幾上厚厚的文件,白色的紙張飛得到處都是。這時,臥室的門被打開,她穿著一件波西米亞裙,戴著沙灘帽,拖著綠色的行李箱出來,一邊走一邊尋鑰匙,肩膀夾著手機耐心地應付阮母。
“桐桐啊,你年紀不小了,三十歲的人了,早該成家了。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你都能打醬油了,要是擱在你奶奶那個年代,你這樣的人是要被唾棄的。我不要你賺太多錢,你趕緊給我找個對象結婚去,孫子行怎麼樣?你們天天在一起工作,就沒有生出些別的感情來嗎?”
阮桐哭笑不得,從她二十七歲開始老媽就一直在催,催了三年了,這三年她耳朵都快起繭了。
“媽,你別異想天開了,我跟孫子行是不可能的。”阮桐打消她老媽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