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不留神沒趕上結婚、生子的主流生活,那就過好在關鍵時刻總沒人陪的非主流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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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的時候,有人說那年將是世界末日。我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把謠言當真理,把真理當耳旁風。抱著世界末日的決心,從春等到冬,可世界毫無變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太陽與往常一樣照常升起。冬季即將結束的時候,我才曉得末日隻是一個傳說。
1999年的最後一天,我們班開聯歡會慶祝新年,有個同學悄悄告訴我:你知道嗎?真正的世界末日是2012年。他像說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害怕被懲罰一樣,露出神秘和不知所以的表情。
但,我對未來一無所知。時間飛逝,天真少女的悲哀就是年齡一天天在長,心眼兒一點兒不長。2012年的12月21日,在諾查丹瑪斯預言的世界末日這一天,做了五年的公司宣布破產了,發現處了兩年的男友張辰電話號碼簿裏那個經常噓寒問暖的男同事的手機號,竟是大學舍友張茹的。我當時躺在床上,想著我該是默默飲泣,還是去找那女人聲嘶力竭地來一場決鬥?但顯然我什麼都沒做,像我這樣思想上的超人、生活裏的膽小鬼,這麼丟人現眼的事情絕對做不出來,能做的頂多就是把閨蜜拽出來,大醉一場。
“你幹嗎呢?”我打給孔玲。
“正在醫院呢,我家添添發燒了。”電話裏傳來醫院裏的叫號聲以及孩子的哭鬧聲。
我擔心地問道:“嚴重嗎?”
“剛掛上號,一會兒看醫生怎麼說吧。”她聲音中充滿焦慮。
“哦,你先忙,我沒什麼事兒。”
“那我先掛了啊,馬上排到我家添添了。”
孔玲掛得匆忙,我的目標閨蜜顯然沒找對,喝酒這種事絕對不能找有孩子的閨蜜,要不這邊正興致勃勃地打算醉呢,那邊孩子一個“要媽媽晚上講故事”的電話,就能讓任何一個媽絕塵而去。
“出來喝酒不?”直接在微信上騷擾大邵,心裏暗想,沒孩子的閨蜜事兒應該沒那麼多。
“喝什麼啊,我婆婆明天到北京來視察我們的生活,我現在正往家裏奔,想趕緊收拾出個落腳的地兒呢。”
“就你家?那每天都跟剛剛被搶劫完的犯罪現場的樣兒,一時半會兒也收拾不出個高大上的樣子啊。”
“那我也得先奔回家啊。不跟你說了啊,我約了保潔阿姨,找不著我家門正給我打電話呢。”
我又被大邵這麼無情地拒絕了。二十出頭的時候,約大家一起玩,叫十個朋友,能一口氣來十五個;三十歲的時候叫朋友出來玩,約十個能來五個都會感覺意外。所以喝酒這件事,必須找個剩女閨蜜才有戲。
我聯係了今天的第三個閨蜜,楊萌萌。她是資深剩女,基本逢局都捧場。但悲劇的是,她拒接了。之後收到她一條微信:加班開會,部門戰略調整,領導正咆哮呢。回頭打給你。
人到三十,假如你沒隨波逐流或者說一不留神沒能及時結婚生小孩,那會讓你自己經常產生被主流世界拋棄的錯覺,因為你的大部分朋友,聊的多半是老公孩子熱炕頭,從此再無其他。所以,之前一起徹夜瘋玩的、一起逛街八卦的、一起淘寶換衣服的……她們通通過上了靠譜的生活,而像我現在三十了,沒結婚,沒孩子,顯得和這些主流人生格格不入,漸漸地主動和一部分朋友疏遠了。剩下感情深的,基本一年能見個兩三次,都算頻繁的了。
人在運氣不佳的時候,想頹廢都找不到一個伴。
無聊又孤獨的中年生活,我躺在床上心裏一邊感慨,一邊打開微信“附近的人”。
沒一會兒就有好幾個人打招呼。“美女,你好。”“你好,美女。”“聊聊嗎?”“寂寞嗎?”……全是毫無特色的無聊搭訕,而他們都會起個與他們智商完全吻合的,諸如“寂寞的蟲子”“孤獨的狼”“等你出現”這種毫無想象空間的名字。正在這時有個“微暗的X”發來一句:“‘島’有哪些可能性?”對我微信名產生異議,引來搭訕,這還顯得時髦點兒,我為自己的寂寞無聊找借口。
“這是一本我很喜歡的小說名字,其次,‘島’是意象的,意味著有無數個可能性……”我胡亂解釋一頓。
“意味著什麼呢?”“微暗的X”問道。
“您是十萬個為什麼嗎?”我不甘示弱。
“嗯,我還好奇,大周末的你不約會嗎?”他話鋒一轉。
“想拉人喝酒,但是,被很多人拒絕了,慘吧?”想到自己三十歲了一無所有,工作丟了,男友成別人的了,朋友都在她們自己熱火朝天的生活裏,我卻已落魄到在微信上找陌生人聊真心話了。
“我陪你喝,你敢出來嗎?”“微暗的X”提議道。
“有什麼不敢的。”上大學的時候,再不濟也有好幾個備胎永遠站在街角手捧玫瑰等著,我還老愛答不理的。後來畢業忙著找工作,忙著應付生活,過了二十五歲以後,男的多看你兩眼都跟恩賜似的,現在一腳踏入了三十歲的大門,這世界能認真在我臉上逗留的隻有過安檢的時候了,那我還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