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雁奴自小無家可歸,顛沛流離,嚐盡世態炎涼,人情冷暖,見慣冷眼嗬斥,甚至無辜打罵。他那察言觀色,洞悉人心的本事,也是苦於生計,被逼無奈練就出來的。他心中早已認定了人性本惡,並無是非對錯觀念,所以隻要為了他心中在意的人,即使赴湯蹈火兩肋插刀在所不惜,即使嗬佛罵祖焚琴煮鶴無所不為,不放人是吧,好!我炸出一條路來。
秦維楨正六神無主間,莫嗔大馬金刀的走了過來,“秦施主,師父請你去後山石塔,有事商議。”說罷對郝雁奴挑了下眉,倒有喜上眉梢之意。
郝雁奴心領神會,立馬收了火藥,帶著一眾人等下山等候。
秦維楨到了石塔,見了大通方丈,頓時一愕:這還不到半個時辰的工夫,大師怎有天壤之別?
大通方丈的儀容未變,可是神態全然不同另了,黯淡無光,委頓蕭索,似是山崩地陷,不堪重負,一夕之間便生出老態龍鍾,暮氣沉沉。這情景不禁讓他想起那日大禹村,在風雲咄咄逼人的攻勢下不願招架的父親,究竟出了何事?
大通方丈低著頭,也不看向他,聲音低啞,“秦施主,還請你帶她出去,莫嗔會領你們下山。”
秦維楨從他手中接過鑰匙,打開門來輕聲叫了“阿薰”,轉身恭敬道:“多謝大師。”
大通方丈雙手合十,緩緩道:“阿彌陀佛,施主與佛門有緣,臨行前老衲送施主四句話:兀無不修繕,騰騰不造惡。寄寄斷見聞,蕩蕩心無著。”
秦維楨正要道謝,風雲已經從塔內氣勢洶洶地走了出來,這才兩個時辰便又是生龍活虎囂張至極的魔頭一個,她在大通方丈麵前立定,一瞬不瞬的盯著老和尚。
大通方丈仍是一動不動盯著地麵,如老僧入定,泥塑木雕一般,秦維楨以為她要尋釁挑事,趕緊勸架,誰知還未張口風雲扭頭便走,邊走邊表決心:老和尚你給我等著,下次我再來少林寺,定如出入無人之地。
她心心念念要殺個回馬槍卷土重來,可這之後的十年她再未踏上嵩山一步,即便真凶已經伏罪,即便一切都塵埃落定,即便莫嗔尋遍江湖幾次三番求她回來,為了說服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金剛經﹑心經﹑壇經倒背如流,自己成就了一代佛學大師,她卻梗著脖子不肯回來,這其中曲折,卻是一言難盡了。
秦維楨和風雲走出好遠,大通身後的小和尚好奇探頭,隻見方丈雙目緊密,神色灰敗,良久方才長長的歎了口氣。
落盡梨花春又了,滿地殘陽,翠色和煙老。
此時的洛家莊,洛夫人終於失了風度,氣急敗壞的指著女兒一頓痛罵:“越俎代庖,你好大的膽子!這裏到底誰是當家的?”
洛繽紛麵不改色的跪在堂前,鷹不泊想要負荊請罪,被她止住了,又強著不肯走,在她身後僵成了一根銅柱子。
洛夫人被這一仆二主的玩意兒杵的眼疼,揚手一個青花瓷杯甩了過去,擦著洛繽紛額頭在他腳邊碎裂一地。她隻是頭略微一偏,蹙了蹙眉,洛公子趕緊上前給姐姐拭藥,鷹不泊瞪著她發鬢旁那一片觸目驚心的淤青,直接硬邦邦的頂了一句:“我是洛家莊的家仆,自然是聽大小姐的話!”
洛夫人被這廝的大逆不道當場驚呆,回過神來隻見整個大堂鴉雀無聲,其餘人等都低垂著頭,隻有一旁垂垂老矣的管家黎叔看著自己,這人照顧自己長大,又千裏迢迢陪著自己嫁到洛陽,操心勞力,盡職盡責,此刻他卻滿是憐惜無奈。原來,自己執掌大權二十年,表麵風光無限,在他們看來卻隻不過是個外人罷了,自己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兒女,一個不知不覺的搶班奪權,一個挖空心思的吃裏扒外,這還真是作繭自縛呢!
洛夫人不自主的笑出聲來,眼中水光盈盈,洛公子心中不忍,輕聲道:“母親——”
“嗬嗬——”洛夫人隻覺自己身陷囹圄,這骨肉至親也有那獄卒的一半血脈,愛恨交加,怨天懟地,冷冷道:“你打小就是個聰明孩子,慣會藏鋒算計,誰知也比我高明不到哪裏去!你以為欲迎還拒欲說換休便能讓她動心?她一樣也是個沒心肝的!寧可跟殺父仇人的兒子遠走高飛,也不願留在這鬼地方多待一日!不願多看你一眼!”
洛公子:……
甄柬本來是這天鬼鬼祟祟的躲在洛公子回房的必經之路上來個偶遇,結果百年不遇的撞見了洛公子慍怒神情,他眉梢眼角都是恨意滔滔,一雙薄唇緊得冷酷無情,冷颼颼的刮了她一眼,一張玉臉上隱隱約約大寫著一個“滾”字,生生的把她準備了一宿的綿綿情話都噎回了肚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