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中途停了一下,旋即飛快在密林中前行,快到子時,兩個妃子幾乎要暈過去,他們的馬車才到了安排好的居所。
十五也終於在這種顛簸中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已經躺在車裏的小榻上,而沐色已經醒了,正坐在旁邊怔怔地望著自己。
那眼神,有些無助,有些迷茫,有些探究。
竟似在看一個陌生人。
“沐色?”十五坐起來,卻看到沐色突然伸出手,輕輕地撫過他眉眼。
“你不是十五。”他喃喃開口,紫色的雙眸裏多了一分哀傷,“但是我忘記了,我忘記了你叫什麼?我也忘記了過去好多東西。”他的手虛弱地放在胸口,“有人將我這裏奪走了……”
十五伸手抱著沐色,“我就是十五。過去的事情就忘記了。不要再想了,我們還活著。”
他脫離十五的懷抱,手再度狠狠的撕扯著自己頭發,頭皮傳來的劇烈痛楚放能讓他清醒,方能讓他從那混沌的記憶力找到那個紅色身影。
可是,他就是看不清她的臉。
那才是他的生命。
那才是他活著的意義。
他怎麼能忘記!
而自己的胸口,好空。
五髒六腑的傷彙集起來都不如胸口那種空曠的痛,他有些絕望地看著十五,用乞求的口吻,“你一定記得,告訴我,好不好?”
看著麵青姿容絕色的清美少年,十五搖搖頭,“我不記得了!”
十五握住沐色的手,輕聲道:“沐色,我給你唱歌好不好?”
說著,不等沐色反應,她開始唱了起來。
“芳華怕孤單,林花兒也謝了,心也葬了。”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十五一邊握住沐色的手一邊清唱,另一隻手卻不禁撩起窗戶簾子看向外麵。
剩餘四輛馬車紛紛停在了門口,兩位妃子由人攙扶著進了院子,最後一輛馬車下來了兩人。
看到第二個下車的人,對方穿著黑色袍子,黑紗遮麵,十五胸口頓時一沉,似乎撕裂開來,連聲音都梗在喉嚨。
那是蓮絳。
四輛馬車都停在了門口,而唯獨自己這輛遠遠隔開,不得進去。
沐色終於疲倦的她膝蓋上睡著了,十五歎了一口氣,看到簾子突然被掀開,流水手裏端著一個碗立在門口。
那看著自己的眼底,沒有往日那種懼怕和恭敬,更多的不屑和厭惡。
十五漠然的收回目光,低頭看著沐色。
哪知,流水將碗用力地放在十五身邊的小幾上,頓時,滾燙的湯汁一下濺起,滴落在十五手背上。
十五渾身無力,自然無法躲開,而手背,被燙得一片通紅。
“殿下說了,處死之前,你不能餓死。”
還是雞湯,應該是剛煲好的,但是上麵卻浮了一層油。
“殿下?”十五冷眼看著流水,“長生樓的人,可沒有資格喊蓮絳殿下。”
殿下,那是對他回樓世子身份,以及西岐少族長身份的尊稱,而長生樓的人,隻能恭敬的喊一聲祭司大人。
“十五,你如今隻是長生樓將死的犯人。”
流水竭力的保持著冷靜,卻將死字加重了語調來提醒十五。
“流水很希望我死?”
十五目光審視地看著流水,對方被她這麼一看,麵上出現了一絲慌亂。
“你想多了,流水身為長生樓一份子,隻是聽命於祭司大人,要處死十五,那是大人的意思,和流水無關。”
“是嗎?”十五勾唇一笑,眸光已有了幾分銳利,“可早上,流水明明看起來很失望啊。”
流水手一抖,發現此時坐在馬車裏的女人長發散亂,衣衫上也盡是泥土,可她渾然沒有一絲狼狽,那銳利的審視的目光中還帶著幾分威嚴,眉宇中更有遮掩不住的冷傲。
流水不是蠢人,她當然知道,當麵和十五作對的都沒有好下場。
比如弱水,尚秋水,碧蘿,哪個不是一個比一個慘。
所以,哪怕是讓她猜透了心思,斷然也不能喝她正麵撕破臉皮,讓其抓住把柄。
想到這裏,流水緊張的吞了吞口水,強作鎮定,“流水並沒有失望,隻是,沐色的確殺人,因此表現出了小小的遺憾。”
“遺憾?”馬車裏的女子微微挑眉,雙瞳突然閃過一絲雪亮的光,似瞬間能照亮人心,看透一切謊言,果然,她竟然勾唇笑了起來,“流水這麼希望沐色死,難道是怕沐色說出你的秘密。”
“我沒有秘密。”流水矢口否認。
“是啊,想殺我,的確不是你的秘密。”
“還請十五不要信口誣蔑人。”對方的眼神一直盯著自己,流水竟不敢與其對視,隻得將目光落在那雞湯上麵,“我隻是奉命來替你送晚膳。”
可流水渾然不知道自己此時慘白的麵色和慌亂甚至混亂的語調已經出賣了自己。
她腦子裏隻有一個問題:難道說十五真的發現了?
早上她出手,真的有取自己性命的意思。
十五薄唇噙笑,將流水的慌亂盡收眼底。
此時流水突然上了馬車竟然端起碗,“十五也曾經照顧過流水,對流水有知遇之恩。大人封了你的經脈,那我來喂你喝這碗湯。”說著,直接將藥味濃重的湯送到十五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