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絳大驚,如驚鴻掠開,可原來所站的地上,已被轟出了一個深坑。
“不要碰我!”她靠在牆上,雙瞳充血,死死地盯著蓮絳。
“十五,是我!我是蓮絳。”
明知是蠱蟲進入了心髒,她的神智開始混亂不清,已經出現幻覺,想起過去啃噬心之事,但他還是試圖喚醒她,想要減少她的痛苦。
十五唇一動,看著蓮絳的眼神悲戚,呢喃道:“秋夜、秋夜……”說著,她踉蹌地走了過來,停在蓮絳身前,“說好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呢?”
蓮絳未動,隻是平靜地看著十五。
因為,他從未曾見過十五這種眼神——悲戚,卻又深情,絕望卻又溫柔。而這一切,又那樣濃烈!
“秋夜是誰?”胸口莫名難受,蓮絳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慵懶的蠱惑,完全催發十五身上的毒,試圖看到她毒發到極致時讓她最痛不欲生的人和事!
她此時念叨的人,不該是沐色嗎?
秋夜是誰?如此濃烈的眼神下,那份深情,他怎麼會看不懂!那才是愛侶之間才有的眼神。
“唔!”毒發的十五在劇痛中吐出一口鮮血,渾身像是被人拆開,然後一點點碾碎。
可是那份痛和恨又讓她站起來,雙瞳盯著眼前的蓮絳,發出一聲淒厲冷笑,“秋夜一澈!你愛不起,卻為何要質疑我的情感?!難道,你要我將心挖出來給你看嗎?!”
蓮絳如遭雷擊般震驚地站在那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十五,卻瘋狂地大笑,最後慢慢倒在地上,整張臉都扭曲起來,眼裏翻湧著蝕骨恨意。因為痛,雙目中溢出道道血痕,猙獰恐怖。
沒有噬心的愛,怎會有蝕骨的恨!
蓮絳蹲在十五身邊,碧色眼瞳凝著一層冰,唇邊劃過一抹譏嘲,“我倒真想看看你的心!沐色是你的姘夫,那秋夜一澈是誰?‘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另外一個姘夫?”他聲音顫抖,一把將地上的十五抓了起來,盯著她的眼,問:“那本宮算什麼?十五,本宮算是什麼?你的心裏到底都是什麼?”
似乎聽到了“心”這個字,毒發中的十五眼底折射出淒涼和嘲諷,冷冷地吐出一句,“沒有你!”
“嗬嗬嗬……”蓮絳低聲笑了起來,然後鬆開十五。
十五如木偶一樣側躺在地上,黑色的血從唇邊湧出,吐出另外幾個蓮絳沒有聽清楚的字,“因為被挖了。”
蓮絳坐在地上,旁邊的女子不時發出尖叫,疼痛讓她像獸一樣弓起身子,手指緊握,疼得隻求速死。
可他偏偏沒有給她解藥。想到昨晚他低頭看著她,那眼底的慌亂,他以為,那是情動,所以亂。原來,是他理解錯了。
昨晚,他將手放在她心口,是想問:你心裏,是不是已經有我?
她回答得如此直白。
蓮絳淒然一笑,“是我愚鈍,你本水性楊花,可我卻愚笨地想問這種問題。隻是……”手指如刀刃劃過十五弓起的背脊,那裏應該是心髒的位置,“一生一世一雙人,不適合你這種人,你不配!”言罷,他仰躺在地上,長發如墨鋪開,衣衫似雪,臉冷厲得有些淒豔。
他閉上眼睛,腦子裏想起她昨晚的話,“要……解毒嗎?”
所謂一夜纏綿,不過是雙方解毒罷了,沒有絲毫情動。
十五睜開眼睛時,聽到一陣優雅的陶笛聲,隔著馬車簾子低沉傳來,像一個悲傷的旅人,帶著一身茫然和孤寂獨自穿過黃沙大漠。
這陶笛聲?!
十五坐起來,發現身上搭著一件嶄新的披風,而肩頭傷口早被包紮好,掀開簾子,見落日下,一個人側坐在前麵的馬車上,長發隨風飄揚,紅色外衫配著白貂,端的是絕代芳華。白皙的手指捧著陶笛,睫毛搭在白皙的臉上,靜若伏蝶,眉間露出她不曾見過的安靜神色,映著天邊夕陽,像是一幅讓人移不開眼的畫卷。
路邊的金縷梅開得正豔,寒風乍起時卷起漫天飛絮花,絲絲縷縷,偶爾幾朵落在他青絲上,也不見他伸手拂開。
一時間,“時光靜好”四個字掠過十五腦海。
她從來不知道,像她這樣滿身血仇的人,竟能感受到這番景致。一絲微笑從十五唇邊漾開,淡然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突然,前麵的人掀起眼簾,看向她這邊。
兩人四目相對,對方碧色眼眸一怔,隨即一層薄冰浮起,他冰冷的眼神裏,帶著毫不掩飾的疏離和厭惡,更勝初識之日。
十五隻覺得胸口一疼,蓮絳早已收起陶笛,轉身入了馬車。
“又得罪他了?”十五放下簾子,臉色微白,“難道是因為那晚之事?也罷!”像蓮絳這種身份的貴公子,知道自己竟然被一個水性楊花還醜得不行的女人睡了,不殺她已算是開恩了。
可,那的確是情非得已,更何況,還是蓮絳自己摘下了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