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好乖，吃飽了就會甜甜的睡去，偶爾會睜大烏黑明亮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世界，聆聽生命中獨特的聲音，然後微笑，如斯甜蜜，仿若盛放的午夜曇花，潔白而生成暖暖的春意。
從來都是我一個人，生病後也習慣別人的照料，小七讓我覺得自己終於不是一無是處，我習慣了聽見他哭聲研究他是餓了還是便便了，是生病了還是因為遠處的狗狗而害怕了，等到他微笑我就會產生無比的滿足感。願意為他付出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啊。小小的軟軟的嬰兒讓我莫名的微笑莫名的感動，想著長大後的七兒會是怎樣的模樣，似我幾分又像清素幾分，傻傻的墜入千年不變的親情當中不可自拔。
我生平最善於的就是等待，也許清素永遠不會來見我，我卻願意為她堅守那份酸楚的寂寞，現在有了小七陪我，就覺得人生並不那麼寂寥和慘淡了。
可是我並沒有想過別人也許並不那麼想。
“檀香，我們成親吧？”溫婉在花園裏找到和小七一起享受溫暖陽光的我，斟酌半晌一鼓作氣的說出讓我頗顯驚訝的話。
記得前不久她才在這裏告訴我，她絕對不會嫁給我的，“為什麼？”我有些疑惑的問她。
“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也許你自己並不在乎別人的流言蜚語，可是你想過沒有等到小七長大了會作何感想嗎，他終於有一天會明白別人看他的目光代表著怎樣的羞辱和鄙視，別人的話語充滿了怎樣的排斥和冷漠，他會怎樣傷心會怎樣難過，而這一切你都不在乎嗎？你不想讓他在正常的環境下無憂無慮的長大嗎？”
我愣在原地，我沒有想過，小七的存在對於別人是什麼，他是我的心頭肉，是我的寶貝，可是我也明白，別人眼中的小七是什麼，他是我和清素姐弟亂倫的結果，是不被別人接受的異物，世人會鄙視他厭惡他排斥他，他會變得憤世嫉俗嗎？等到有一天意識到自己究竟是怎樣在到這個世上的。
我如果心疼他就應該給他一個正常的家庭，應該讓他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長大，應該把他未來的荊棘坎坷全部都鏟平，可是，我將來怎樣麵對清素，怎樣對她解釋小七喊另外一個人做媽媽，小七怎麼會視她為陌生人。
我抱起睡著後甜蜜而且無辜的小七，那麼柔軟脆弱，仿佛一丁點力道就能將他弄壞。
我如此憂傷，就如同第一眼看到他笑得樣子。
“可是，溫婉，我不能違背自己的意誌，我不能勉強自己和你在一起，我不能利用自己的自私來傷害無辜的你。你是一個好女孩，應該找一個全心疼愛你的男人，讓他給你幸福，而不是由我來給你悲傷。”
“無所謂，反正我喜歡得人已經不要我了。”溫婉神情倔強的擋在我前麵，眼淚大顆大顆的流下，“我不怕傷害，我知道檀香是一個很善良很善良的人，檀香不會傷害我的。”
我看著她，第一次看見溫婉哭，原來越是堅強的女孩子哭起來越是讓人心疼，我歎氣伸出手幫她擦去眼淚，“溫婉，你隻是賭氣，婚姻大事時不能憑借一時衝動的，這樣的勉強自己將來後悔了就會更加痛苦。”
“我不會後悔，我隻是後悔當時年少無知的我那麼容易被甜言蜜語所騙，你不娶我，是不是因為你還愛著那個叫清素的女人？”
心像被針紮了一下，笑容在我臉上變得淒涼無比，是啊，我還愛著清素，所以我不能娶你。
溫婉眼淚掉得更凶。
“他是你姐姐啊，你怎麼那麼傻。”
“感情的事，如果可以用理智約束，就不會那麼刻骨銘心了。”我輕輕的搖晃懷中七兒，讓他因為我們談話而引起的不安漸漸在搖蕩中消弭。
“那麼我們打一個賭好不好？”溫婉擦幹淨了眼淚，“既然你不肯放棄，那麼我們就交給對方來選擇，我們如約定成親，在當天，如果她真的在乎你，那麼她就會來找你，之後你們愛怎樣變怎樣，我們的婚禮就此取消，倘若她是一個懦弱的人，不肯來見你，那麼你就死心跟我在一起。”
打賭啊。
我看著渾身上下的紅色，周圍全部布置成大紅，賓客也都列席，就等著我們拜堂完成儀式。慢慢走到放在我床邊的搖籃，俯視裏麵毫無所覺的嬰兒，“小七，你媽媽今天會來嗎？她會不會真的不要我們兩個了？”
“檀香，你真的決定了嗎？”母親推門而入，看著我第十次問著我這個問題。
我沒有回頭。“娘，我真的是一個很任性的孩子，對不對？這些年你和爹爹肯定很辛苦。”自己做了父親，考慮問題的角度不自覺就換成另外一種，很多年來，我隻是自暴自棄的厭惡著這個破爛的身體，不肯打開心扉來看周圍的人，更加沒有看到他們因為自己的心為而受傷的表情。
因為我的不快樂，而讓別人同樣的處在陰雨的天氣走不出來，是我的自私呢。
母親年輕時素來驕傲。從未受過半點委屈，下駕於爹爹之後就慢慢的收斂自己的壞脾氣，努力做一個好妻子好母親，卻沒有想到身懷六甲還會被情敵陷害打傷，生下我來增加的就是痛苦，她並沒有錯啊，隻怪我忽略了身後的母親，“我覺得自己真的一無是處呢，這些年除了讓你和爹爹操心以外，什麼也沒有替你們做，我想過了，如果自己注定得不到自己所愛之人的話，我願意用自己的餘生來珍惜愛我的人的心意，娘，你不要擔心，我考慮的很清楚了。因為我是一個很軟弱的人，沒有太多的力氣來對抗命運的安排，所以決定隨遇而安，今天的一切我都不會後悔的。”
母親在我背後輕輕的歎息，她拍拍我的肩膀，“你想清楚了就好，我隻是不想讓你因為那些無聊的條條框框而委屈自己做一些你不願意的事情，致使你痛苦終生。”
“不會的娘。”聽見外麵說吉時已到，請新郎新娘，我站起身給娘親一個安撫的微笑，之前心還如此忐忑，到此時反而平靜無波。
我走出房間，和母親一起來到宴會大廳，父親依然就座，我看著沉穩如山的父親默默地注視著我，終於看清楚以前我看不懂的深潭裏麵有著淡淡的無奈和信任。
我側身讓母親上座，等待鳳冠霞佩的溫婉在媒人丫環的攙扶下走到我的身邊。
我看了一眼大開的門庭，接住媒婆塞給我的紅綢。在人群的簇擁下來到大廳的中央。
客廳的喧嘩隱隱的消失在耳畔，我回想起和清素第一次見麵時的情形，那陰雨過後清澄明亮的天空，那讓我心動嬌美若花的微笑，那采菊東籬下相伴琴瑟間的悠然……
“一拜天地。”
你不來是因為對我太失望嗎？還是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隻是遵從母親的指示來誘惑寂寞的我？人群之中，我是不是再也找不到清冷淡漠的你？
誰放棄了誰？是我還是你？不怨我嗎？不恨我嗎？
你怎麼不來見我。
“二拜高堂。”
我以後要對小七說什麼，他要是問起自己和溫婉長得一點都不像怎麼辦，我該和他說，那並不是你的母親，你的親生母親一早就拋棄了你和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