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一聽,大發好奇之心,不怒反笑:“奧?想不到你一山野草民,尚且精通本朝律法。既是如此,你難道不怕殺頭之罪?”
雪無情不亢不卑,循循而道:“我朝天威,海內賓服。況且世上,焉有不怕殺頭之人?然,位卑不敢忘憂國。國家興衰,匹夫有責。草民夜觀天象,但見太白金星犯守天狼,不日將有西夷犯邊,車騎滿野,千裏兵禍。故而冒死見駕,以盡草民忠君愛國之心。”
聖上見他區區一介山野民夫,出言有序,奏答有節,膽識過人。定斷決疑之間,不似尋常之輩。不由龍顏大悅:“來呀,為堂下的雪無情賜座。這麼說,你是精通‘三易’陰陽,嫻熟星象曆法嘍?”
“草民不敢,略知一二。”
“數月前的夏至節,秦淮河有水妖興起災患一事,你可知道其中因由?”
三寶郎侃侃而道:“人事驗證天命。草民觀天象異變,必致我朝災殃兵禍以應之。前番秦淮河之水災,與三年前東海郡龍卷風海難,皆是一物所為。其冤孽宿根,是由我朝太祖皇帝於金陵城後,揚子江上遊射殺比目水獸所致。”
當年太祖皇帝為討年輕的愛妃歡心,聽信紫荊山道士之言,射殺比目魚,獲取其獨眼熬製“和合銷魂湯”一事,無不記憶猶新。
聖上聽他道出災異緣由,十分心病已去七分。
“雪無情,那你可有化解之道?”
三寶郎避而不談,重將話題引向“西夷犯邊”之事:“吾皇聖明。前番兩次災異之變,此小事耳,是乃西夷犯邊,危及天朝存亡的前奏而已。草民目下擔憂的卻是,涼州天漏芙蓉城一帶軍情危急。”
金鑾殿上,滿朝重臣機要,鴉雀無聲,簡直如同聆聽一段神話傳說。此“怪異”之論,聞所未聞者也。
欽天監正裘國師,出班詰難:“雪無情,我皇仁德寬廣,天下大治。你的意思是天道不佑,才致憑空降下這些天災人禍?”
三寶郎直陳根本:“吾皇仁德治國,天下無人不賓服。然而,招致天朝一切災異的本源,實在皇都內城天心風水不盡完善……”
裘國師怒喝一聲:“大膽草民,此天子禁術,皇都風水,又豈是你一介草民所能妄議?”
欽天監監副廖真,遂出班發問:“雪無情,你妄議皇都風水,已是死罪,姑且不論。你既已談起風水,可知穴有三吉,葬有六凶,山有五不葬等諸般宜忌。本官問你,什麼是吉?什麼是凶?你以大家博學自居,可知其中進退趨避之道?”
李雲閣,鴻閣老一看這陣勢,知道這是要考證此人學問術業,不僅為他暗暗捏了一把汗。
龍月兒看著三寶郎雖是不慌不忙,胸有成竹,還是為他緊張的芳心狂跳,一幅玉雕小瑤鼻沁出一層細密香津。
當今天子聽聞雪無情對大內風水的質疑,心中不免隱隱不悅。
“風水之道,不過天地人三極一貫於天極之理。得天心旺運,日月星辰天光下照地穴,是為三吉。犯陰陽差錯之弊,為六凶之第一。似閣下所言五不葬之地,不過童,斷,石,過,獨之形勢而已。草民不敢說此乃三歲孩童即知之常識,但有幾分天資,讀過兩頁風水理論,誰人不知,何人不曉?你拿這些泛泛之談,反當成你的立身安命之本。這難道不是欺君之罪嗎?”
須知皇宮大內的欽天監,那可不是江湖平常的命卜相術之流。他們可都是經過全國選拔,有司命題,天子親自監考,選出來的陰陽星曆專家。
如今群臣見雪無情不僅對此試題,熟爛胸中,竟然說它是泛泛之論。如此,這些當朝頂尖臣工,包括當今天子在內,對雪無情究竟有多深的學問,愈發覺得難以測度。
裘國師一看雪無情來勢,暗暗擔憂,怕是僅憑監副廖真,蔡賢二人的學識,是奈何不了他的。
此刻,六部九卿官員,兩院翰林學士竟無一人,出言詰難雪無情,仿佛深怕自曝其短,隻好都作壁上觀。更準確一點說,皆是想看裘國師的熱鬧。也是他平常儀仗天澤眷顧,獨斷跋扈,故而引起滿朝文武怨念。
其實監副廖真,蔡賢二人心中亦是十分清楚。裘國師本想藉此事件,一舉擊潰新人雪無情,重新樹立個人威信,再獲天澤恩寵。哪曾想,這位草民雪無情,竟有如此尖端精湛的天文星象學問?
裘國師臉上一陣紅紫一陣白,內心憤憤不服。遂決定拿出他的師門絕學,挽回眼看就被雪無情,險險摔在塵埃的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