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長兩米半的真皮大沙發,我坐在上麵玩一個魔方。
這張沙發真是太大了,我這樣子倒像是一隻蜷縮的小貓。
這是一樓小小的陽光廳,離我不遠是一架九英尺的斯坦威鋼琴。
好天氣,絲絨簾子拉開一半,陽光灑灑地照在我頭頂。
從窗戶往外看去都是精致的紅頂小別墅。
這個別墅區在楊高南路上,距離上海通用不遠,房價不算太貴,普通的一棟買起來也就兩三百萬的樣子。
這裏是老大買下的,沈姐住在這裏。
“江洋,留下來跟我一起吃午飯吧。”沈姐從二樓樓梯扶手邊探出頭來。
“好啊。”我沒有猶豫,沈姐做飯不錯,我吃過幾次。
“差不多現成,我煲了一點米飯就好了。
你要吃什麼東西自己找,架子上有書看,電視遙控器在茶幾下麵。”沈姐這麼說著踢踢踏踏下樓,進了廚房,轉身把拉門合上。
“冷不冷?”她又探出頭來,”要不我把地暖打開?”我搖搖頭,繼續玩我的魔方。
菜倒是真的簡單,不過是燴炒的青椒和茭白,還有滿滿一砂鍋乳白的骨頭湯。
香味飄在鼻尖上,我感覺像是餓了幾十年。
如今配給給居民的都是方便食品,部隊還有新鮮肉類和蔬菜的份額,不過也很有限。
老大的軍銜是少將,高級將領,和我們不同,有額外的副食補貼。
今天我送過來的就是老大的配額,反正他基本都是跟我們一起在中信泰富吃食堂,這些肉菜也沒地方下鍋。
骨頭湯裏麵加了不少的胡椒,喝得暖洋洋的,我幾口就喝完了,沈姐拿過我的碗幫我盛湯,順帶指了指桌子上的餐巾紙,叫我拿了擦嘴。
在這個女人麵前我的年紀被嚴重低估了,但我還是老老實實抽了一張餐巾,認認真真擦嘴。
“沈姐,你多大了?”我想著我應該提醒一下這個女人我跟她並沒有差一輩。
“二十八,屬馬的,你呢?”
“二十四,屬豬。”我拿勺子撥弄著一塊肉骨頭,亮出牙齒狠狠咬下。
“吃慢點,我不太喝湯,這一鍋都歸你。”
“這麼大一鍋?”
“以為他跟你一起過來的……”沈姐的聲音低落下去,像是漫不經心。
我舔了舔嘴唇,抬頭盯著對麵的女人看,她正眺望著窗外,攏了攏垂下的一縷頭發,手指纖長勻淨。
每個人看見沈姐第一眼都是看她的手,仿佛就是為了鋼琴而生的。
戰爭開始前,沈姐在一間很有名的高中教音樂課,偶爾穿著黑色的天鵝絨長裙客串一下上海音樂廳的演出。
據說那時候後台總能收到大把的玫瑰花束,堆在沈姐的台子上,蔚為壯觀。
交響樂團專業的女孩們咬著耳朵說這個女人真是狐媚,沈姐也就這麼聽著,狐媚地來彈幾首曲子,平時在高中裏麵用她纖長的手指按著琴鍵,教那些天生聽力衰弱的孩子分辨音高。
後來有一個肩上扛少將軍銜的男人總是往音樂廳跑,雖然這人看外形頂多是個聽二人轉的主兒。
再後來沈姐辭職了,連帶著也不再去音樂廳。
“沈姐,為什麼跟老大混?”問完我就後悔了,坐在我對麵的女人忽地轉過頭來看著我,她的瞳子裏有一種驚訝,像是安靜的鹿被樹林外的聲音驚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