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趙培年(1 / 2)

渭水西風,長安葉亂。

南宋端平二年十月,正是西風落葉的晚秋,淡淡的落日餘暉灑在雜草橫生的古道上,衰草映斜陽,暮秋、殘城、古道,景色一片蒼茫。

一輛破舊的馬車乘著斜照的夕陽,轆轆駛入長安城,寬闊的街道冷冷清清,沒有絲毫人氣,玉手輕輕撩起馬車的綢簾,風起——幾片枯黃的落葉隨風飄蕩,清冷寂寥、暮色深沉的長安映入秋水般的明眸。

她微皺了一下眉頭,臉上布滿蕭瑟惆悵之意。不知是深秋的落葉觸動了她傷懷的秋思,還是冷清的長街讓她憶起她漂泊時的孤獨寂寥。

秋風再起,撩起的綢簾放下,肅殺惆悵卻在馬車裏不停盤旋繚繞……

大興坊趙府原是金國王公府邸,庭深堂闊,氣象恢宏,格局嚴整,現在改作京兆府府尹宅邸,仍舊保留著當年不凡氣度,門口立著的那兩棵古鬆,仍舊挺拔蒼翠,虯勁如龍。

破舊的馬車從趙府大門口經過。

趙府門口懶洋洋打著瞌睡的仆役,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皮,掃了一眼馬車後,打個哈欠又重新閉上雙眼。

嘚嘚馬蹄聲依舊,沿著高大的院牆延伸,駕車人目光越過院牆,投入到飛簷畫棟、氣勢巍峨的樓閣上。

府邸最中心的院落遍植青鬆,曲徑通幽,錯落有致,十分雅致,一株開著淡淡黃花的月桂旁,京兆府府尹趙培年背手而立。

如此清幽雅致的環境,本該吟風弄月,可趙培年卻時而唉聲歎氣,時而咬牙切齒。

趙培年四十有六,吊梢眉下長了一雙綠豆眼,滿是皺紋的老臉還留著兩撇鼠須,瘦幹枯的身體套著寬衣大袖的蜀錦漢服,看起來倒像是錦袍裏裝了隻老鼠,甚是滑稽可笑。

他任京兆府府尹不過三年,得了個外號趙扒皮,是個不折不扣的貪官。

趙培年官聲不好,可他最多也隻是刮些地皮,再搶兩個姑娘當妾而已,比起毫無人性的蒙古韃子來,可真算是個大大的好人咯。

花費一個月的時間,趙培年主持修訂的魚鱗黃冊有了結果,偌大的長安城隻有九千五百戶,不到八萬人。

而一年前,金哀宗未死時,長安城足有六萬多戶,接近五十萬人。

從正月金哀宗被殺,到現在十月,京兆府姓蒙古以來,不到一年時間,就成了一副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的慘象。

想到蒙古韃子進城後不分男女老幼盡情屠殺的行為,趙培年就害怕得全身顫抖。

再想到蒙古畜生肆無忌憚的刨開孕婦的肚子、挑死剛出生的嬰兒、把死人的頭擺成京觀取樂的一幕幕景象,連他這個被人罵做毫無人性的狗官都不禁恨的咬緊牙關。

趙培年忽然抹了抹眼角,原來他竟流出熱淚,隻聽他歎息道:“人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可憐我到這繁花似錦的京兆府兩年,竟顆粒無收,反而還要掏錢孝敬那幫畜生。”

“好端端一個京兆府,讓這群畜生糟蹋的不成樣子,城裏人人自危,連我這府尹也朝不保夕,往日人來人往的酒館青樓,現在全部關門大吉,老爺我臨死前想喝個花酒,找個娘耍樂都不成。”

秋風颯颯,月桂的葉片振顫著秋風的嗚咽,青鬆的枝葉在秋風的摩挲下飲泣,帶來幾分涼意與寂寥。

數丈外的高高的院牆上,佇立著一個黑衣黑袍,戴著黑色麵具的人,在秋風暮色中,猶如一塊石雕,靜靜的一動不動。

“你是趙培年?”黑衣人出聲。

趙培年悚然一驚,剛要大聲呼叫,忽然又哂然一笑,平靜的抬頭朝著聲音來處打量——是個黑衣人。

十個月時間,趙培年處於死亡的威脅之下,蒙古人稍不如意,屠刀便會落到他脖子上,生死早就置之度外。

早死晚死都是死,死在誰手上又有什麼兩樣。

趙培年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道他究竟為何而來,他甚至什麼都不想知道,巴不得那人能給他脖子上來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