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蝗蛛

封麵故事

作者:靈雪

周圍安靜得隻能聽見火在獵獵燃燒。

雲遲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綁了多久,饑餓和疼痛早已將她折磨得失去了判斷時間的能力。

自從當遊醫的父親出門采藥就此失蹤,三年多來,她女扮男裝,一一探訪父親當年走過的崇山峻嶺,孤村野寨,也曾遇到種種危險,卻沒有哪次像這次一樣,讓她感覺到如此詭異和絕望。

她隻記得自己在一個湖邊發現了一隻夜皇蛛——父親最後一次出發前曾說過要去尋的珍貴藥材。還沒來得及驚喜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突然,蒙在雲遲臉上的黑布被扯開,刺目的火光幾乎灼傷她的眼睛,她勉力睜開,卻被眼前的境況嚇了一跳:麵前黑壓壓地跪了幾百人,男女老幼都有,卻沒有人發出一絲聲音,虔誠到近乎恐懼。她當然知道,這些人不是在跪拜自己,小心地轉過頭,心又猛地跳了幾跳,她幾乎以為自己來到了傳說中的森羅地獄,而那個高坐在人骨與鮮花堆砌的王座上的男人,一定是掌控人生死的閻羅。

他高高在上,仿佛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隻是一座死氣沉沉的瑰麗神像,赤裸的上半身光潔如玉,像常年不見光的象牙,裝飾著獸角和綠鬆石的華冠籠在長長的白發上,他的眼睛泛著猩紅的血色,線條淩厲的鼻梁下,是占據了整個下半張臉的獸骨麵具,鋒利的獠牙穿過厚重的麵具,白慘慘地露在外麵。

他那樣冷漠而高貴,讓她覺得自己和跪拜在下麵的眾人一樣,渺小得如一顆沙礫。

扯掉雲遲臉上黑布的神婆用力扳過了她的下巴,將一條色澤斑斕的肉蟲塞進了她的嘴巴,她嚇得立刻哭了出來,卻被一隻白嫩的手死死封住了嘴巴,隻能強迫自己硬吞了下去,哪還有時間想為什麼這樣一個滿臉溝壑的老太婆,卻有比她還柔嫩的雙手。

在她劇烈的幹嘔聲中,隱約聽到那老嫗喉嚨裏唱出一段旋律古怪的調子,她在周邊的村寨走了三年,也略略學得了一些當地的土語,能勉強聽出幾個詞:供奉、祭品、血……

雲遲苦笑,她曾聽父親說起過,在這大山極深處有一個部族,傳說中能根治她心悸病的夜皇蛛就生長在那個部族的村寨中,被村人飼養。那個部族尊一個叫珈藍的少年為大巫,甚至用活人作為祭祀,行徑詭異,手段血腥,周圍人都唯恐避之不及,隻有父親為了給她治病,一次次鋌而走險去尋。

神婆哼唱完畢,從袖中拿出一根鋒利的鐵鉤,在火上烤了烤,毫不留情地劃破了雲遲的兩個手腕,鮮血汩汩而出,流進兩個早已擺放好的白壇中,壇中是密密麻麻的夜皇蛛卵。

雲遲已經放棄掙紮,無聲地哭泣,以這個部族的做派,父親應該是凶多吉少了。傻爹爹,就算我因為這個病活不長又能怎樣,能和您在一起就夠了呀……不過現在好了,女兒很快就能來陪您了。

從胸口傳來的劇痛,雲遲知道,是大量的失血引發了心悸,看來不用等到血流光,她就可以去見爹爹了。她抬起頭,再無畏懼地望向那個“大巫”,眼中露出鄙夷,他憑什麼高高在上享受鮮活生命的祭祀?她要他知道,她就算死也不馴服,不甘心!

似乎發現了渺小祭品的變化,珈藍微微轉過頭來,在看清雲遲麵孔的那一瞬,千年冰山般的表情隱隱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在族人的驚呼聲中走下神座,來到雲遲麵前。

“大巫!”神婆急道。生祭是不能中斷的,會造成族人的恐慌。

珈藍用淩厲的眼神製止了神婆想要說話的,白似透明的指尖輕輕撫過雲遲的手腕,兩股透明的蛛絲悄然爬上割裂的傷口,有意識一般將傷口密密縫合,鮮血頓止。隨後他扯落了雲遲的發髻,如雲的秀發潑墨一般灑落開來,配合滿臉淚痕的清秀容顏,盡管她還穿著男裝,但任誰也不會再把她當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