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家》斷奶,文學繼續……(1 / 3)

《大家》斷奶,文學繼續……

名刊名編訪談

作者:陳鵬 姚霏

陳 鵬:1975年生於昆明,1997年畢業於武漢體育學院。國家足球二級運動員。魯迅文學院第十七屆全國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學員。

十七歲開始發表小說,2007年至今,主要作品散見《大家》《滇池》《小說林》《十月》《當代》《青年文學》《文學界》《山花》《飛天》《北京文學》等。作品多次被《中篇小說選刊》《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等選載。獲2008年度“滇池文學獎”;2010年度“邊疆文學·中篇小說大獎”;2013年雲南省作協“百家文學獎”;編、導劇情短片十餘部。現任《大家》雜誌社主編。

姚 霏:筆名滄浪客。“先鋒小說”代表作有《紅宙二題》《舊村劄記》及“《城疫》係列”等百餘萬字。武俠小說則出版過《一劍平江湖》《紅淚簫琴》等大約800萬字。1995年《一劍平江湖》獲“首屆中華武俠文學創作大獎”;2009年獲“首屆高黎貢文學年度大獎”。迄今已出版作品近千萬字,在國內多家媒體開有專欄。現任昆明作家協會理事、《春城晚報》文化主筆。

姚霏:創刊於1994年的《大家》,是中國大陸上世紀90年代文學轉型時期最具影響力的文學雜誌之一,王蒙、汪曾祺、謝冕、蘇童、格非等曾出任欄目主持,還曾入選國家核心中文期刊,全國“百佳社科期刊”,在全國文學期刊中,僅《大家》《收獲》兩次獲得過“魯迅文學獎”……一晃二十年,再回首,很容易發現,《大家》的往事,其實並不如煙,在它有如煙花一般絢爛的倥傯歲月裏,曾創造難以磨滅的輝煌,比如首發了莫言的《豐乳肥臀》,也曾留下過因“理論版”一號多刊收取版麵費而被停刊整頓的慘痛。現在接任《大家》主編,你有什麼建設性的發展思路?

陳鵬:是啊,一晃二十年,二十年來《大家》的確曾創造了一個又一個輝煌,這與創刊之初一批理想主義者們的艱辛付出密不可分,更與後繼者們的勇於擔當、堅持不懈息息相關。資曆尚淺、經驗缺乏的我因為偶然機會來到《大家》擔任創刊以來的第二任主編,你說怎麼可能不惴惴不安、如履薄冰?又怎麼可能不對這些創造了無數榮光的前輩們保持足夠的謙卑與敬意?世易時移,既然我來了,其實已經做好了啃硬骨頭的準備。咱們用不著遮遮掩掩,經曆了各種起起伏伏的《大家》已不複昔日繁盛;而且我來的最根本原因就是它從雲南人民出版社剝離了,分家了,要獨立闖市場了。這樣的難度,作為一本純粹的先鋒文學雜誌來說,可想而知!但即便如此,我咬咬牙,還是從新華社義無反顧地來了,因為我無數次問過自己,答案都是一樣的:我熱愛文學。我還是希望四十歲之後從事和文學相關的行當。寫作有時候太孤獨,很可能,接手《大家》,有利於我們圈子裏的很多人相互取暖……而我之前幹了十多年新聞真是幹夠了,再也不想把生命耗費在這上麵了。我深知自己這十來年怎麼走過來的——日複一日玩命完成新聞采訪,寫稿之餘,還要抽時間寫小說,過另一種隱匿的生活。為什麼不能專心寫作呢?就因為我必須首先養活自己?好吧,如果既能養活自己,還能專心幹文學,這不挺好的?……但是,我接手後,《大家》麵臨的難題可能是曆來最大的,最棘手的。沒有了穩定的資金補給和支持,《大家》怎麼辦?我隻能堅信一點,既然來了,那就好好幹,隻要付出,總有回報。我無法想象一個時代、一個民族、一個地方沒有文學。文學雖然邊緣,但仍然是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糧,我們何必自輕自賤?那麼,隻要有需求,就必然有《大家》的存活空間。我對此深信不疑。我接手之後,《大家》仍將堅定它的純文學立場和先鋒文學血脈,這一點是不可改變的,然後,再借助《大家》的品牌影響,力爭從其他文化產業、文學活動中獲得社會力量的支持,唯有如此,《大家》才有可能長足發展。如今,我們已經組建了雲南大家雜誌社有限公司,我的思路就是,公司化運營之後的《大家》首先開源節流,再用符合市場規律的方式,援用其品牌衍生的“文化附加值”換得文學的喘息之機甚至讓它長得更好些。別無他法。

姚霏:2012年6月《大家》雜誌被停刊整頓後,當時的主管單位雲南人民出版社返聘已經退休十年之久、《大家》創刊時的首任主編李巍老師複出再任《大家》主編。複刊後的第一期,李老憑借自己往昔的人脈,約請到了一大批名家大家為其撰稿,比如陳忠實、餘華先生和殘雪、翟永明女士的最新力作,比如李敬澤先生特別幫“傳·承”、“東·西”等欄目傾力尋覓而來的像雨中行路時自然想到的一把傘》和《海倫·斯諾“新世界的探索者”》,以及“非虛構文本”刊發的祝勇的《1894:悲情李鴻章》和莫言的特稿《我們的七叔》……都直令文學圈驚呼:當年的《大家》又回來了!這對接替李老師擔任《大家》主編的你來說,是壓力還是動力?

陳鵬:算不上什麼壓力,動力嘛,隨時都有。因為你既然幹了主編,必然會考慮如何選稿,如何做得更好,如何趕超前輩。我自第三期接手,我主動約來的、我們刊發的作品也都不錯啊,比如第三期頭題特稿是馬原的《禍福相依》,第四期頭題特稿是寧肯的《湯因比奏鳴曲》,第五期是王祥夫的《泣不成聲》,第六期是虹影的一個中篇(暫定),都很不錯啊!你看,不差吧?(笑)馬原、寧肯的作品已經引起相當廣泛的討論和關注,後者的《湯因比奏鳴曲》更被多種選刊選載,《光明日報》還做了報道推介。這幾期也都不乏名家,比如殘雪、榮榮、阿成、陳東東等等,刊物質量,我個人覺得,很高,而且有特點。我們真的老老實實地回到了“先鋒敘事”的路子;再從刊物設計和版式上看,我有意恢複到創刊之初的純黑白風格,更強調了《大家》一以貫之的先鋒性和酷勁兒,反而更顯純粹了,也得到很多朋友的高度評價,認為相當“高大上”;另外,我還開辟了“對話”欄目,專門刊發圈內大家們的訪談,但同時又兼顧其他領域大家,比如第五期我們就刊發了攝影大師吳家林的對話,我試圖讓《大家》更具包容性,更有文化含量而不僅僅局限於文學圈。總的來說,我一直在做的無非是:盡可能地組到好稿子,發好稿子,讓《大家》真正體現大家風範以及高品質的文學內涵。就這一點,我頗有自信。

姚霏:記得2013年2月4日,也就是複刊第一期出版時,我曾發了這樣一條微博:“《大家》複刊了,姑且不對複刊後的第一期作任何評價,您如何看待此事?對《大家》的前景你又怎麼看?”結果在兩天之內,不少作家、詩人、評論家、媒體人和熱愛文學的網友紛紛轉發和評論,除美好祝福和真摯祝願之外,還真提出了不少真知灼見。我摘錄幾條給你——葉開(《收獲》雜誌編輯部主任):這個淺閱讀時代,純文學雜誌大概不會有多大的“錢景”,隻需幾十箱雲煙就可搞一期了。我覺得還是要堅持己見,保持純正雅致高端,不在“錢景”方麵折騰,不必討好看不清的曖昧讀者;曾園(媒體人):現在雜誌生存艱難,都企業化了,其實作為出版社的行為和作為純文學的雜誌的關係不大的。1994年,剛剛創刊的《大家》主編李巍先生在給我的信的結尾寫道:“讓大家了解《大家》吧。”今天,又到了大家再一次了解《大家》的時候了;盛可以(作家):大家加油;李亞偉(詩人):《大家》不屬於普通;藍野(詩人):作者、讀者、編者的大幸事!文章負奇色,事業富清機;凸凹(詩人):祝《大家》好運;甫躍輝(作家):好事!希望《大家》不負“大家”之名,爭取寫出好作品給他們;謝宏(作家):希望不要像從前那樣,哪個地方請編輯去玩樂就發哪裏作家的作品,否則還是回到老路上去的;張羽(醫生、作家):大學時讀過,當時的感覺是時髦加沉重。刊名很好,希望辦好;曾克(音樂人,著名DJ):複刊是好事,但也擔心前途;吉人王祁(網友):隻要敢於擔當,就可讚;活潑青鬆(網友):我覺得有了許多可喜的改變,比如開通微博。同時,仍堅持先鋒性。楊春陽廣播站(網友):四千多萬人口的一個大省,理應養得起高質量的文學雜誌,關鍵是用不用心辦……這些祝福和期待,現在都落到你的肩上了,你將用怎樣的實際行動回答他們呢?

陳鵬:那麼多朋友的關心、支持是好事!但我說了,絕對不會成為壓力,隻能是動力。說明這麼多朋友還在關注文學、關注我們雲南的這塊純文學陣地。真不容易!是的,辦刊的確需要朋友們的支持和幫助。我一直覺得,《大家》是雲南的,更是全國的,不遠的將來我還想讓它走向世界,相關的策劃正在推進,可望與某個國家的著名先鋒文學雜誌攜手……但雲南毫無疑問是我們的出發點,是我們的根。這有幾層含義:第一,我們推出雲南作家作品責無旁貸;第二,我們仍然希望得到雲南寫作者們方方麵麵的支持,包括批評。要在本土贏得人氣,我們走出去的腳步才可能邁得更穩。當然,您列舉的所有朋友的祝福都是相對複刊之後的《大家》,彼時李巍老師重新回來,執掌一年,確實做了大量工作,可謂嘔心瀝血,殫精竭慮,也為我接手打下一定基礎。談到對所有朋友的回報,我隻能說:踏踏實實辦好刊物,拿出好作品,推出好作家,讓你們看到《大家》的變與不變。

姚霏:眾所周知,與創刊時相比,現在文學生態環境遠非當初了。未來的《大家》,還會以“大家”為主嗎?對80後、90後作家,以後《大家》將持什麼態度?

陳鵬:正好接上一個問題,我經常問自己,《大家》的優勢到底是什麼?我的答案是,先鋒文學。沒有別的答案。我接手後,我們將認真梳理伴隨《大家》走過二十年的先鋒文學足跡,也將借助創刊二十周年慶祝活動之機,邀請一批評論家著手梳理三十年來中國當代先鋒文學的“遺產”。說遺產,未免矯情,其實當年的一批先鋒派們,馬原,莫言,洪峰,蘇童,格非,餘華,哪一個不是當下響當當的最棒的作家?!您本人當年同樣是先鋒派的重要一員,您一定對此感同身受。我們,有時候太容易忘卻了,也實在是太世故了,當新的浪潮襲來(如新寫實),轉頭就將當年轟轟烈烈的先鋒派們扔進了垃圾桶,以為那已經是過時的玩意兒。殊不知,我們對先鋒派的各種回歸文學的努力還缺乏紮紮實實的回顧與傳承,更遑論呼喚當下的先鋒精神!先鋒派,作為當年的一次文學浪潮,可以說它確實“過去了”,但先鋒精神呢?文學的先鋒主義呢?其實,任何一個時代強調它都不過分。《大家》的要務之一,就是尋找和呼喚當下的文學先鋒們,讓他們和過往的先鋒派完成精神的傳承和對接,讓中國的文學(哪怕是很少的一部分)更具想象力、更藝術、更豐富,尤其要讓一批或許在傳統老牌文學陣營中很難“出來”的好作家真正顯示他們的非凡才華……陳曉明先生說得好,當年的先鋒文學在缺少足夠的回眸、沉澱之際就消散了,十分可惜,先鋒文學也太需要再出發了。我覺得,《大家》1994年創刊時不就以先鋒之姿衝出江湖的?眼下,不正需要我們來完成對先鋒文學的梳理、傳承和再出發?就這一點來說,才是我,我們這個團隊麵臨的最大挑戰和最大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