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烏金西陲。遠眺西方天際,已是紅霞一片。而與這片的紅霞相呼應的則是長春宮前那排成長龍的各色車馬。
西陵的長春宮依山而建,覆壓百裏,引洛水護城,浩浩湯湯固若金湯。其建築風格集各國之長,宮中各院更是根據其地處位置的不同,仿照當世各國建築特點而建。如華鬆院地域靠北,其風格便如燕北那般宮宇巍峨、寬曠宏大,而這裏也是今天接待燕北太子和公主的最佳地點。
遠遠看著院門上碩大的“華鬆院”三個字,嫆錦的眸光頓時變得陰暗。
那日也是如此光景,為慶賀李嫆葭有孕,朝中三品以上的命婦都來赴宴。她受李嫆葭所托,親自操辦這場宮宴。誰知宴席過半,李嫆葭身邊的宮女突然中毒血吐不止,原因是她偷吃了李嫆葭最愛的芙蓉糕。後來太醫在芙蓉糕裏發現了鶴頂紅,西陵元泓大怒,命人徹查此事。她本以為身為皇後配合下人查出真凶是責無旁貸的,於是當有人提議搜宮時她並未多想便應允了,誰知這一允竟搭上了自己的命。那些人在她居住的華鬆院發現了鶴頂紅和紮滿銀針的布娃娃,而布娃娃身上赫然寫的是李嫆葭的生辰。毒害皇嗣、詛咒寵妃的罪名就這樣落在了她的身上。
微風拂過滿院的蒼鬆,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於冷風中垂死掙紮的女子,她如賤泥一般匍匐在那個俊美無儔的男子麵前,求他信她一次,求他能夠明察秋毫還她清白。可他又是怎麼說的呢?
他說:“無論如何你是要死的,清白這東西對你來說毫無意義。”他的聲音那樣輕,那樣慵懶,似乎她的命對他來說猶如空氣裏的一粒塵埃,輕輕一吹就散了,根本不值得一提。
她至今還記得他轉身離去時那蔑視的眼神,就好像多看她一眼便玷汙了他似的。
然而即便是那種情況下,她依然不懂為什麼他會那樣對她,夫妻十年,相敬如賓,為何此刻如此陌路?如此絕情?
“姐姐,你還不明白嗎?”她還記得李嫆葭屏退了下人,居高臨下,笑盈盈的看著她。“你的結局,從你當上皇後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你不要怪別人,要怪就怪你是鳳家的外孫女,身體裏留著的是鳳家的血。”
“為什麼?我對你那麼好?為什麼?”她從未想過她的親妹妹會與外人聯手冤枉她。她以為即便她們兩個感情不深,但在這深宮之中也應互相依傍的。
可李嫆葭瞬間變了臉,神情扭曲的說:“住口。你什麼地方為我好了?當年你明明知道我喜歡太子殿下,可你偏偏要與他定親。你搶走了本應屬於我的位置,你卻說你對我好?你相貌平庸,又無才無德,憑什麼舔居皇後之位?我才貌雙全,哪一點不如你,何以事事都要被你壓一頭?”
李嫆葭用腳尖勾起她的下巴,蔑視地說:“若不是父親和鳳家,你以為你都能坐上這皇後的寶座?不過現在鳳家倒了,你覺得你的價值還剩下多少?”
她又輕輕一笑,慢條斯理地說:“你可知那布娃娃是誰找到的?就是我們的好父親義誠候啊……”
一陣寒風突然灌入領口,嫆錦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天涼了,要不要奴婢回馬車上拿件披風。”綠衣年紀雖小,卻心細如塵,見狀趕緊上前詢問。
嫆錦還沒有貼身丫鬟,老夫人見綠衣機靈便抬了綠衣做她身邊的大丫鬟。
“不必了。”嫆錦下意識的收了收領口,再次看了看“華鬆院”三個字,喃喃自語道:“一件披風而已,終究是暖的了身體暖不了心。再說,冷日子還在後頭呢。”
後麵這句話聲音極低,尤是她身邊的綠衣都無法聽得真切,可總有那麼個耳尖的人將她的話聽了個十全。
“那是義誠候府的小姐?”暗處一名身著紫色錦衣的俊朗少年低聲問了句。
“是李家三小姐,就是先皇後的妹妹,李氏嫆錦。”紫衣少年的青衫隨從低聲回答。
“鳳家血脈?”紫衣少年挑眉問道。
那隨從一聽“鳳家”麵色一變,趕緊低聲提醒。“公子小心隔牆有耳。”
西陵誰人不知“鳳家”是皇上的心病,自從永州鳳家被抄,鳳氏一族被驅逐出西陵,皇上便不許人再提永州鳳家,後來連皇後都被賜死了,可見皇上對鳳家的忌諱之深。不過慶幸的是永州鳳家無男丁,隻有鳳翎一個嫡女和幾個庶出女兒,否則鳳氏一族難逃滅族的命運。
紫衣少年聽言,冷笑一聲,並未說什麼。隻是看著李嫆錦遠去的倩影,眸光突然深沉,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