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我才能品嚐這裏的野果,暢飲這裏的甘泉,聆聽這裏的鳥鳴,享用這裏恬淡空靈的氣息。從今往後,無論我在不在這裏,這個山穀都隻能有一個主人,那就是我。無論誰,隻要膽敢來打攪這片土地的寧靜,等待他的必然是我最嚴厲的懲罰。*
*
一切都靜止了。在沉入湖底之前,我放棄了掙紮,閉鎖了全身所有的穴位,呼吸也隨即停止。我的腦袋不是陷入昏沉,或是嗡嗡的一片雜亂,而是變成了和石頭一樣。簡單地說,就是凝固了。怎麼說呢,這狀態比休眠長久,但比死亡短暫,也許更像一根剛被砍去枝幹的樹樁,盡管沒了枝葉,紮入土中的樹根卻仍然能夠使其長久維持一絲極其微弱的、似有似無的氣息。
我在此實在很難把這一切說清楚,其實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如何發生的,這隻是緊急時刻的無奈之舉。我之前猜測,也許從我體內散出的氣在不斷積聚之後能對湖水產生影響,但實際會發生什麼,隻有鬼才知道。
如果你們要問我在湖底下是什麼感受,那我隻能告訴你們根本沒有任何感覺。一塊石頭能有什麼感覺?
其實這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神奇的,因為自我來到這裏,神奇的事真有些應接不暇,早就見怪不怪了。就像牛尾巴趕蒼蠅一樣平常。
說實在的,老天真是待我不薄,逃難能逃到這仙境中來,實在有些匪夷所思。用我們部族的俗語說,就是“抓老鼠充饑,遇到了產仔的野豬”。但我的兄弟卻沒有我這般幸運,曆經磨難與我一同來到此地,第二天他就不幸葬身在老虎的口中,讓我悲痛欲絕。
這隻可惡的老虎——我後來稱它為虎王,因為它是這裏的王——在之後的兩年裏,始終像幽魂一般糾纏著我,讓我一刻都沒安心過。
為了躲開虎王的追擊,我隻能跑到一處離它的棲息地很遠的樹林中,夜晚睡在大樹上,白天則提心吊膽地在附近尋找些草菇和木耳充饑,絲毫不敢放鬆警惕。盡管我早就習慣了在野外生活,暴雨、狂風和寒暑都不能撼動我千錘百煉的體魄,但是那種時刻都在擔驚受怕的感覺可真是讓人痛苦。
沒過多久我便被病痛纏上了,除了渾身冒汗、夜不能寐之外,屁股上還長了個碩大的膿瘡,輕輕一按便疼痛難忍,連排泄都成了煎熬。按我們在草原上的經驗,如果缺乏草藥,我們會將膿瘡置於烈日下暴曬。可在茂密的樹林裏哪那麼容易能曬到太陽。在勉強支撐兩日之後,痛苦不堪的我不得不冒險向遠處的山頂進發。那山頂更靠近虎王的地盤,但屁股上難熬的疼痛已容不得我多想了。
連續幾日我都在光禿禿的山頂上曬屁股,烈日烤得屁股像個火球般滾燙。為了能使陽光照到整個膿瘡,我必須挺直雙腿,俯下上身,盡量把屁股往上撅起,同時雙手還要掰開屁股。這個動作頗具難度,一兩個時辰下來便感覺頭暈眼花、雙腿發軟,但也隻能死命支撐。
在第四日的下午,我擠破膿包之後,撅著屁股打起盹來,迷迷糊糊中忽然聽到一聲虎嘯,像打雷般響徹山穀,本來我便已經腿腳發麻,此時心頭忽然一驚,兩腿一軟,身子便像是傾覆的木桶般重重倒下來,接著一陣天旋地轉,在山坡上翻了七八個跟頭,胸口、後背、頭頸、手腕、大腿、膝蓋接連撞到斜坡上錯落而布的大樹樹幹上。
經此連續的撞擊,我的身子骨沒散架可真是奇跡。我隻依稀記得在遭到後頸部的一下重擊之後,便兩眼一黑,之後,我仿佛變成了一片單薄的樹葉,在天昏地暗的幽冥世界中慢慢墜落,永無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