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後,宋飛哥拉著我的手,帶我來到東山頂上。當宋飛哥帶我繞過一塊在山頂空地上的巨石,(我原先根本沒想到能繞過去。)跨過一些齊膝高的矮樹叢,一處被蓬亂的草叢遮掩著的洞口在我們眼前隱隱若現時,我才相信這地方確實如宋飛哥所說的那樣暗藏蹊蹺。
很快,宋飛哥便從附近的樹林中搬來一堆細長的藤條,將其一頭綁在樹上,另一頭扔入洞中。
宋飛哥抓起藤條一躍而下。我蹲在這狹小的洞口凝神觀望,屏息聆聽,想到這洞中可能暗藏凶險,我立刻感到像是有頭小鹿在胸口亂撞,但莫名地,我卻發現自己又是多麼急切地想緊隨宋飛哥躍入洞中。我不得不按捺住這股衝動,直到聽見宋飛哥的喊聲,我才順著藤條滑了下去。
正如我們預料的那樣,洞內十分局促。由於一麵向山外敞開著,光亮得以大片地灌進來,把這山洞映照成一處亮堂堂的空中樓台。站穩之後,我們循著光亮向洞外望去,意外地發現在靠近洞口的位置筆直地插著兩把寶劍。
我們上前將它們從地上的石縫中拔了出來。看著手中鋒利無比的寶劍,我們不禁驚歎於從其劍刃上直透出來的淩冽之氣,仿佛天地精華的萃集。頎長的劍身在我們眼前閃出銀光,宛如日月合璧時迸發的迷人光輝。
當我們站在洞口向外望去,一幅奇幻的畫麵瞬間在我們眼前展開。由於群山的環繞,在我們麵前形成一個巨大的漏鬥似的山穀,鬱鬱蔥蔥的樹木一直延伸到幽暗的穀底。
我不禁想象,女媧補天時便是從這裏將天河之水泄入地下。置身其境,我們仿佛悠遊於浩瀚天際,因為隻有在想象中的天邊或是夢中那遼遠的雲中樓閣,才會有如此幽謐的感覺。
要說這東山的山頂,我和宋飛哥也會偶爾來此遠眺。由於視線受到巨石的阻擋,我們也不願冒險靠近山崖,那空蕩蕩的景色便填補了我們對山外的所有想象。然而,此刻我卻毫不懷疑呈現眼前的,是傳說中九天仙女飄逸往來的奇幻仙宮。
當我和宋飛哥貼著身子坐在洞口,凝神眺望,抬頭便是純淨的碧空,俯首便是空幽的深穀,我們才驚奇地發覺蔚藍的天空仿佛直接鋪蓋在深綠色的山穀之上,而我們就置身於那蔚藍與深綠的融合之處。兩種深邃在此交合,或者說,在此向兩個相反的方向延伸開去,仿佛有什麼靈異的仙物在此發生了碰撞。除了瑩潔的色彩,一切都仿佛恬淡至幾近虛無。隻有偶爾滑翔而過的飛鳥像是懸浮其中的精靈,用婉轉的啼鳴訴說著孤寂或是某個從天邊尋來的神秘預兆,遽然間,又收起翅膀,沉沉地墜進深深的山穀中去,消失在我們視野的邊際。
“宋飛哥,要是我們也和那些鳥兒一樣,那該多好!”我禁不住感歎道,一邊想象著自己和宋飛哥都變成了鳥兒,一同飛到那深不可測的山穀裏,探索人跡未至的隱秘之地。
“不管飛到哪裏,我們都不會分開。”宋飛哥深情地說,“哪怕暴風雨打斷了我的翅膀,我也終將還會飛到你的身邊。”
那個下午是多麼美輪美奐,甜滋滋的溫存充盈了整個山洞。直到薄暮時分,我們才依依不舍地離開那裏。
來到爺爺麵前,我們將兩把劍呈上,爺爺笑著說:“你們兩個娃兒也不小了,是該到學宋氏劍法最後一招的時候了,你們看,這雌雄劍都急著自己跑到你們手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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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雄劍法!”我心頭一驚,才知剛才自己在恍恍惚惚中陷入了回憶裏。不過,這回憶倒是真把我點醒了,我和宋飛哥未能練成雌雄劍法,也許問題的根源就在於我滯後的步伐。雄劍重在力道和氣勢,而雌劍追求輕盈飄逸,達到雲淡風輕、行如靈蛇的境界,這顯然對我的步伐要求極高,隻有在步伐上超越宋飛哥,才能使雌劍達到秘籍中靈動的效果,而這恰恰是我的弱點。
我必須盡快跟宋飛哥會合,可是這沼澤看上去漫無邊際,我隻能繼續拖著虛弱的身子緩慢前行。饑餓在被勉強咽下的那點生雞肉趕走之後很快便卷土重來,使我的步履更加沉重。臨近中午,當周圍的霧氣逐漸散去,一排樹林竟然奇跡般地出現在我眼前不遠處的朦朧中,仿佛重重薄紗被一層層揭開,那被上蒼刻意遮蓋著的驚喜才躍然眼前。
之後,我享受了二十多天來最愜意的一個下午。沼澤邊緣的平地無疑可以媲美世間最舒適的床榻。在補足嚴重透支的體力之後,我立即循著依稀的腳印往樹林裏進發。樹林深處高大的杉樹是夜晚理想的棲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