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半生毀譽非癡非妄,恬然付命是愚是真(2 / 2)

“至於你,等傷口痊愈後,去江南那邊細細調養吧。聽說,南方的水養人,氣候也溫和。”皇帝頗為惆悵的歎口氣,心道以後,恐怕很難再見到邵安了。

細細算來,他和邵安從安王府開始,認識了快二十年了。他一步步看邵安從青澀少年漸漸長大成材,說沒感情是不可能的。然而他們也曾相互爭吵過、利用過、懷疑過,如今煙消雲散,又回到了那時的師生關係。

其實皇帝知道,他和邵安,他們之間從來過信任。他不曾信任過邵安,而邵安天性警覺,不敢輕信任何人。

邵安聽到了皇帝的歎息,似乎也被他影響,不由說道:“這些年,多謝聖上栽培。沒有您,就沒有我的今天。無論如何,我都永遠記得您的恩情。”

“沒有朕,或許你會過上尋常百姓的生活,娶妻生子,讀書耕田。你本該平靜的一生因朕變的跌宕起伏,要是重新選擇,你還會來安王府,還會去科舉入仕嗎?”

“會。”邵安想都沒想的回答道。其實在後來的日子裏,他時常回想起當初做的決定,驀然發覺像他這種不安分的人,選擇那條路則是必然。

況且,如果不入安王府,他又如何與哥哥相遇。如果不入仕,他又如何去幫助哥哥實現封侯拜將的夢想。

“你果然不是後悔的人。”皇帝笑道,“當年那一役,你也不曾後悔吧。”

那一役,自然是指讓邵安流放兩年的那一戰。這是他們君臣二人第一次談及那場昔年的大敗。這根刺壓在皇帝心中,壓在邵安心中,壓在當年所有知情人的心中太深太久了。他們從來都不敢提及,不敢觸碰。唯有離別在即,皇帝才會開誠布公的,如同像談論天氣一般,輕鬆的提起。

邵安也笑了,他點頭:“是的。明知是錯,即使再來一遍,我還是要選那條路,一直走下去。您……就當我固執吧。”

邵安是如此的驕傲而固執,他一直都堅信著自己的判斷。皇帝也明白,當年邵安提出的戰術的確是最佳的。然而卻沒想到,敵人也正巧盯上那兒,提前埋伏在那裏了。敗,隻能歎一句,時也命也。

皇帝卻並沒有惱怒,平靜的說道:“朕知道。這麼多年了,你可曾說過一聲‘我錯了’?你的倔強,朕領教過多次,不在乎多這一次了。”

時隔多年,他們心中的刺終於拔出。君臣二人,相視而笑,一笑泯恩仇。

※※※※※

李洪義的案子拖了又拖,就是無法審判。而市井的流言蜚語又甚囂塵上,甚至傳到了朝中大臣的耳朵裏。相信的有,不信的也有,一時間很多人都在同情李洪義,鄙視邵安手段卑鄙。然而這些爭吵都傳不到邵安的耳朵裏,或許即使他聽到了,也會是一笑了之,不屑辯解。

一個多月後,邵安終於可以下床走路,不用再待在宮裏了。皇帝親派陳公公送他會相府,然而邵安卻先來到了大理寺衙門,稱是來為李洪義作證的。裴紹鈞受流言影響,狐疑的看著他,不知道邵相打算為李洪義脫罪,還是一言將他打死。

然而律法嚴密,裴紹鈞不能無故拒絕證人上堂作證。此次堂審簡直是驚動了京城上下大多數官員,他們都第一時間來到了大理寺門前,打算聽聽邵安有何說辭。

李洪義被提上堂時,他沒向邵安橫眉冷對,反而打量了他半天。見他氣色尚好,李洪義不知為何,自己懸著的心突然就落地了。邵安平淡的看了哥哥一眼,沒有說一句話。

裴紹鈞為邵安準備了凳子坐下,恭敬又不失威嚴的問道:“不知邵相,要作什麼證?”

“箭,不是李將軍射的。”邵安隻有一句話,然而這一句話,卻讓場外圍觀的人們發出了一陣驚歎聲。

李洪義感激的看向邵安,不知為何,他是如此信任眼前之人,甚至願意把性命都交給他。

裴紹鈞也暗暗長舒一口氣,要是邵安一口咬定,箭就是李洪義射的,那他也不得不判李洪義殺人罪了。

不過該過的場麵話還是得過一遍,裴紹鈞繼續問道:“那丞相可知,是何人射的箭?”

“是流矢。”邵安麵不改色心不跳的說道,“本官在樹林中,想必那人沒看見,不小心誤射的。”

“那邵相怎麼不認為,是李洪義誤射的呢?”

“方向不對。”邵安一句話,堵住了所有人的猜疑。

裴紹鈞恍然大悟,摸摸胡須道:“既然如此,那麼本案即可結案。李將軍無罪釋放。”

終於可以出獄了,李洪義欣喜的望向邵安,沒想到他三言兩語,就能解決自己的難題。然而他不知道,這種事早已發生過很多回,邵安總是在他危難之時,默默替他解決掉麻煩。

“邵相……多謝。”李洪義頗為不好意思,他想起自己以前還罵過邵安,可人家果然是宰相肚裏能撐船,絲毫不計較。

邵安擺手,“不必謝我。”你我兄弟,何須言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