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管家下去後,孫敕猜測道:“邵相定是為了侍衛司一事而來的吧。”
“正是。我這有份東西,請孫大人指點一二。”說罷,邵安拿出文書,遞給孫敕。
孫敕略微一翻,大吃一驚。邵安寫的這份東西,明麵是給侍衛司訂的規章條例,實則是暗中限製侍衛司的權限。
“侍衛司作為新設的一個司,製度尚未完善。如今參照前朝及殿前司規章,製定個條律,乃是合情合理。”孫敕撫摸著文書封麵,不由讚道,“丞相這招,高,實在是高。”
邵安笑笑,由皇帝親信的隱衛所組成的侍衛司,和前朝那些侍衛司,二者怎可同日而語。然而他偏要參照前朝侍衛司的規章定規矩,自然是把侍衛司的權力給死死打壓下去了。
孫敕一邊低頭翻閱,一邊皺眉說:“邵相的條陳雖好,隻是……這些條律訂的還是太過嚴苛,皇上那兒肯定過不了。”
邵安早已料到,故而接口道:“所以才要勞煩孫大人幫忙修改一二,再呈予聖上批閱。”
“邵相怎麼不親自上疏?”孫敕問道。
“不了,由你來說,總比我好一些。”邵安一想到現在皇上對他的態度,就頭疼。
“下官明白了。”孫敕雖然是足不出戶,但也能猜到邵安在隱衛明化一事上,肯定也是據理力爭過的。如今邵安不願上書,估計君臣對峙激烈,邵安進言反而會適得其反。
“我們可以適當的讓步,但不能太多。你得小心試探聖上的底線,爭取到最大的利益。”邵安細細囑咐道,這才是此事最難辦的地方。
孫敕拱手道:“邵相放心,下官定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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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內,皇帝正默默翻閱孫敕呈上的奏折。
“侍衛司侍衛入選者,須功臣之後。正使選拔需經吏部、兵部一審,中書省二審,而後上報。”皇帝隨口念了一條,此條看似平淡無常,然而卻限製了侍衛司自行選拔的權力。至於功臣之後才能入選侍衛司,則是徹底斷了將來隱衛轉明的路子。
“正是。”孫敕耐心的解釋道,“侍衛司乃皇帝親衛,關係著聖上的安危。選拔不得不更為謹慎,以防萬一。”
皇帝自然不會真的以為孫敕在為自己安危著想,他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諫明一片忠心,朕心甚慰。隻是有些條例太過死板苛刻了吧。就像這條,誰說非功臣之後的,就是奸惡之徒了?”
“聖上所言極是,隻是侍衛司乃皇家侍衛,若讓人人都有機會參選,豈不就亂了套?”孫敕早就想好應對之詞,諫言道,“禁軍皆由廂軍、鄉兵中武藝高強者擔任,而殿前司又是在禁軍中挑選功臣之後,或者是家世清白立有軍功者。臣以為,侍衛司可以仿照殿前司,從禁軍中選人。”
說了半天,還是從禁軍中選人,不能直接插入隱衛。皇帝要再想安排隱衛,就得像四隊那樣,讓隱衛從小兵做起,慢慢爬上來,通過禁軍選拔才可。
然而即使這樣,像李洪義這種武藝超群的,當年也沒有入殿前司,隻因他並非功臣之後。如今李洪義能走到樞密副使這一步,全是靠積累軍功得來的。
“朕以為,家世清白,忠心耿耿者即可。”皇帝到底還是退了一步,加了條“家世清白”,孫敕也不敢逼得太緊,於是默認了。
僅僅數日,君臣之間就已經過了幾輪試探與談判,等皇帝將一條條的審查修改之後,關於侍衛司的條例終於製定出來了。至此,侍衛司事件和平解決,皇帝和百官對此都較為滿意。至於孫敕,則因此事而名揚天下,在士子和百官之間聲望倍增。
皇帝最後蓋玉璽時,望著這厚厚的條例,對身邊的陳懷恩說道:“朕看這手筆,不像是孫敕的,恐怕是……哎,他倒是忠心,可惜太有主見了。”
陳公公心裏也是偏向邵安的,故而順著皇帝的話說道:“邵相一心為聖上著想,此舉不僅平息了民怨,也為聖上分憂解難。”
皇帝沉默,他內心自然清楚,邵安並無二心。可惜權力是一柄雙刃劍,而相權,生來就是抑製君權過大的。自古以來,君權和相權,從來都是此消彼長,相互對立。
皇帝長歎一聲,“朕不是不信他,可是他在那個位置上,朕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