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團隊伍中漸漸傳來低微的啜泣聲,是悲痛的、顫抖的、壓抑的……這一聲聲嗚咽,猶如重錘狠狠的砸在邵安的心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隻覺得肩上擔著的,是他們這些人的性命,是兩國百姓的性命,是天下太平。
安頓好這些人後,邵安專門見了董祈明,詢問當時遇襲的經過。
據當事者講,他們是深夜突然被扣的。其後不知關押了多久,又押他們前往涇州。中途先坐囚車,後上馬車。等快入涇州時,再度停下囚入民宅數日,期間不幸於民宅中遇襲。
“欺人太甚!”邵安聽完後怒不可遏,他沒料到突厥居然敢像對待囚徒似的,對待堂堂天朝使臣。
董祈明經曆生死後,對其餘的看淡了許多,“邵相,為今之計,我們隻能忍耐,退一步海闊天空。”
“看清楚是誰幹的嗎?”
“他們雖然身著突厥服飾,但下官私以為,是西甌假扮的。”
邵安明知故問,“是麼?何以見得?”
“打鬥撕扯中,下官看到他們的靴子,是狼皮做的。還有腰間配飾,居然是用狼骨。”董祈明拿出他在慌亂中撿到的一件飾品,遞給邵安,“突厥是以狼為圖騰的,他們對狼的崇敬,不下於對他們的可汗。突厥人是決不會殺狼捕狼的。”
邵安點頭道:“你很聰明,此物可以做物證。如今雖說沒有破壞兩國議和,然我朝麵上無光。要是有了物證證明是西甌做的,對突厥,對我朝皆是一大幸事。隻是……”
董祈明苦笑一下,清楚邵安欲言又止的含義。這話他作為丞相到底不好說出口,隻能由自己說,“至於其他事,下官不會計較。”
邵安歎口氣,看著精明能幹的董祈明,他心中頗為悔恨。早知道就該讓他領團,以他的機智,或許使團便不會被扣了。
可惜一切都晚了,邵安追悔莫及,怪隻怪自己當初不信任董祈明,令蔣嘉閔損命。
證物呈上後,雖然不能直接證明是西甌搗的鬼,但突厥的嫌疑算是徹底洗清了。頡柯斯利極其高興,說一定要在邵安臨走前設宴,款待兩批使臣。
使團內部,矛盾也隨之化解了。畢竟他們對同僚蔣嘉閔,不過是點頭之交。他們一心隻希望議和成功,回國後上對得起天子,下對得起百姓。如此而已。
唯有邵安,聽了董祈明的訴說,對突厥所作所為極其厭惡。使團代表國家,他們卻肆意侮辱使團,則是對朝廷的侮辱。他表麵風輕雲淡,胸中卻有口惡氣難咽。
幾日後,談判結束,邵安即將啟程。
頡柯斯利果真信守承諾,殺牛宰羊,大宴來賓。席間言笑晏晏,把酒甚歡。太子和邵安二人互相敬酒,促膝而談,如故友知交般,推心置腹,仿佛先前拔劍弩張的局麵不曾發生。
酒過三巡,眾人皆有醉意,氣氛也漸漸熱鬧開來。唯有董祈明孤身偏坐一隅,一言不發。他飽經艱辛,人略微清瘦了些,容色也更沉靜,如一汪死水,默默坐於席間獨自飲酒。
然邵安卻能從他波瀾不驚神色中,察覺到其內心的熊熊怒火。畢竟突厥無禮在先,將他們如豬狗般囚禁,事後對此毫無表示,甚至連半分歉意也沒有。這些人白白受辱,怎能不恨?
以前因董疾的緣故,邵安對其頗有偏見。不過經此事後,他才發現此人性子隱忍,且顧全大局。是以大丈夫能忍天下之不能忍,方能為天下之不能為之事。
“太子,聽聞突厥遊獵民族,草原男兒從小在馬背上長大,騎術精湛?”
頡柯斯利酒興正酣,聽了邵安恭維更加開懷,“那是當然。”
“是嗎?本官很想開開眼界,見識一下突厥高超的騎術。”邵安語氣誠懇的說,嘴角卻勾起了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