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風起(一)(1 / 3)

夜深雨疾。

葉青衫仰起頭讓雨水衝刷掉臉上的血汙。盡管背後的傷口在雨水的衝刷下傳出的劇痛令他幾乎無法直起身體,但他還是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咬牙邁開如同灌了鉛的雙腿,隨手拾起一隻折斷的槍頭朝不遠處癱軟在地麵如死灰的男子走去。

男子已是油盡燈枯,卻依舊在葉青衫來到自己身旁時掙紮著伸出手死死拽住他的衣角,目光裏滿是憤怒與不甘。

葉青衫目光裏沒有絲毫憐憫。因為這就是江湖。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殺人或者被人殺,在所有選擇了江湖這條路的人在做出選擇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

金屬與骨肉摩擦的滲人撕裂聲中,槍頭將男子死死釘在泥濘的地麵。虎嘯堂一夜滅門,隻因他們起了不該起的貪念,惹了不該惹的人。

一陣驚雷滾滾而來,豆大的雨滴在肆虐的狂風中彙聚成驚濤駭浪,狠狠地拍擊著阻擋它們的一切。精疲力竭的葉青衫踉蹌著不讓自己倒下,腳下沒來由的一軟還是讓他重重撲倒,他幹脆翻個身躺著歇息起來,任憑雨水混雜著濺起的泥漿與血汙洶湧地灌進口中,直到被嗆得快要將肺葉都咳出來。

殺了一夜的人,葉青衫真的很累。但他知道事情還沒有結束,有人已經在雨中等了很久。

和虎嘯堂的這些人一樣想要殺他的人。

“請問,你還能站起來嗎?最好立刻站起來。因為我不太願意等待。”一位英俊的錦衣公子撐著傘露出迷人的微笑站在瓢潑的大雨中禮貌問道。

哪怕是殺人。

躺在地上的葉青衫勾起嘴角笑了。

“你是誰?”

葉青衫之所以問這個問題,並不是想記住對方的名字。快要死的人是沒有必要記住殺死自己的人叫什麼名字的。他問,隻是因為他對生還有眷念。隻要能多活片刻,哪怕隻是多喘兩口氣也是好的。

盡管他的人生簡直就是一灘****。

“你殺了我的朋友。”錦衣公子鬆手任風雨將傘卷走,將雙手張開擺在眼前仔細地打量著,仿佛在考慮該用哪隻手殺死葉青衫。

葉青衫點點頭。

這個回答已經十分足夠。

“你還有什麼心願嗎?”錦衣公子的腳步在葉青衫的頭頂停下,俯下身盯著他的雙眼,“如果可能,我會替你完成。畢竟你是一個值得欽佩的人。”

“讓你去死算不算?”葉青衫大笑起來。仿佛在過去三天內先後與穿雲指梁方、百裏劍王談大戰,又不眠不休地滅了大江幫和虎嘯堂滿門的人不是他。

穿雲指梁方是晴園主人蕭香客的左膀右臂,百裏劍王談是南門書院的一等教習,至於大江幫和虎嘯堂,雖然比不了晴園和南門書院,卻也是雄踞一方的幫會勢力。短短三天要殺這麼多人,當然很費勁。

費勁,就一定會累。

錦衣公子知道這一點,所以他笑了。他覺得葉青衫很有趣。

“嗬——”錦衣公子輕笑著伸出了左手,“對不起,這個心願我滿足不了。所以你可以死了。”

就在錦衣公子的左手握住腰間佩劍的那一瞬間,密集的雨滴在在半空陡然一滯,又驟然改變軌跡化作萬點寒芒疾射向躺在地上的葉青衫。

葉青衫和那萬點寒芒之間隻有不到三尺的距離。不論是誰,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下被千手劍宋誌豪出手,都不大可能活下來。

但不大可能,還是有可能。

通常來說,長劍出鞘的刹那,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表現方式——如龍吟、如白虹、如霞光、如雷電……

而那一出鞘便擊落了長孫慕雲萬點寒芒的劍卻隻是一點幽光。

於夜幕中悄然隱現又一閃即逝的幽光。不止擊落了萬點寒芒,更刺中了宋誌豪的心。

一擊斃命。

宋誌豪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胸前,有一點血色正漸漸向四周蔓延,綻放成觸目驚心的花。血液擠開傷口噴湧而出,宋誌豪的表情漸漸凝固,他不相信以自己知弦的境界,竟來不及察覺這一劍的出現。更不相信自己會死在這一劍之下。

於是他不甘地看向夜幕深處,拚盡全力想要看清來人是誰。然後他就心甘情願無怨無悔地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