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離家業(1 / 2)

亞曆克斯的去世意味著我的電影事業關門大吉,這層領悟竟然讓我鬆了一口氣。

是啊!何苦要在亞曆克斯兄弟們登峰造極的行業裏尋求發展呢?

23歲時我突然覺悟,電影可能不是我未來的事業。

此前,我一直以為繼承父業是遲早的事。我承認沒有繼承到父親文森特·科達這位藝術指導大師的天賦,也缺少大伯父亞曆克斯·科達過人的膽識。

大伯父21歲即成為導演,不到30歲就成為製作人和電影先鋒。至於排行中間的二伯父佐裏·科達,其導演風格更是獨樹一幟,如許特長都與我無關,這我從小就有自知之明。

雖然看起來不太樂觀,但我從小到大都認為,有一天我也會在電影事業中占有一席之地。

我學法文和德文,隻因亞曆克斯曾不經意地提起,外國語文對他的電影事業助益良多;我學攝影,因為父親總是隨身攜帶一台萊卡相機,說照相可以訓練對畫麵和細節的觀察力;我還下工夫學寫作,因為佐裏認為任何戲劇都好不過劇本,沒有好劇本其他免談。

即使是我最喜歡的曆史,也是因為對電影事業有用我才讀的。因為亞曆克斯最喜歡拍的電影主題都圍繞著曆史和地理,如《亨利八世情史》《羅馬皇帝克勞迪亞斯》《漢彌爾頓夫人》《紅花俠》等,而佐裏的影片則都以英殖民地為背景,如《大象之子》《四片羽毛》《鼓》《海之沙器》等。父親廣涉曆史及藝術史,不愛虛構小說,他甚至可以一個晚上全憑記憶,把一間羅馬時代的睡房、意大利皇帝的畫室或亨利八世的權杖室,巨細靡遺、分毫不差地描述出來。

若說科達兄弟對什麼事深信不疑,那大概就是教育的意義了。盡管亞曆克斯、佐裏和文森特是猶太子弟,但都學習數學、古代與現代曆史、外語和極為困難的拉丁語,還有所有男孩都會上的體育課,這些課程對他們影響深遠。我父親曾經說過:“無論年輕時看起來多麼無聊的東西,遲早都會派上用場。”

然而在牛津馬格達倫學院的3年大學教育,好像隻是在花錢買時間來拖延我最終要麵對的問題,我以後到底要做什麼?

去牛津之前,我在皇家空軍的德國情報室服役兩年,沒有人交代什麼重要的任務,我隻要把扣子擦亮、靴子打光,還有不要弄壞任何雷達器材就行了。

不過服役仍讓我忙到幾乎找不到片刻閑暇來為前途傷腦筋。

我原本要在1957年暑期大學畢業的,所以在1956年年初就不得不思考一些前途問題了。所有的同學都已經清楚地知道他們下一步要做什麼,而我卻還漫無目標地等著我的電影家族征召,然而征召令永遠不會來了,1月23日,亞曆克斯過世。雖然他的電影王國看起來是那麼雄偉,但隨著他的辭世,很快就變成了斷壁殘垣,這絕對是亞曆克斯生前意料不到的。

寧為戰士不為平民

也許是出於對現實的反叛,也許是無論如何都得找一件事做,也許是急於逃避選擇前途的窘境,1956年秋天,我離開了牛津。我跟另外3位同伴帶著醫療補給品趕往爆發革命活動的布達佩斯,支援人滿為患的醫院。我一句匈牙利話都不會說,也不覺得自己對匈牙利有什麼特別的情感,我隻是想去闖天下,隻因為這看起來像是一個參與曆史的機會,就像許多父輩的人當年參加西班牙內戰還有第二次世界大戰一樣。

我去布達佩斯的決定惹得亞曆克斯的遺孀亞曆克薩流下淚來(她願意讚助醫療補給品),我父親也哭了,他從布達佩斯稍早的二次革命中僥幸生還,十分清楚我要麵臨的是什麼。除了亞曆克薩外,唯一表示讚同的是格雷厄姆·格林先生。格林是我父親的作家老友,也是我自幼崇拜的偶像。格林相信年輕人就是要出外冒險,即使不是為了履行義務,也要出去闖一闖,而且走得越遠越好。

格林發揮他那部關於英國地下情報組織的電影《哈瓦那特派員》的精神,在皮卡地裏的麗晶酒店介紹我認識同桌小酌的一位M16成員,格林和金·菲爾比(一位最忠誠的老友)曾經在戰時為SIS做過間諜。這位仁兄城府極深、一臉陰沉,所以我一點也不奇怪他沒有介紹身旁同伴的大名。那位仁兄一副軍人模樣,還戴了一條別滿勳章的領帶。他要我盡量拍攝蘇聯紅軍車上的編號以及軍人領子和肩膀上的徽章。

更離譜的是,父親還給了我名作曲家佐爾坦·科達伊的電話,認為任何政權都得禮遇他三分。父親甚至保證在必要的時候會為我去找新上任的總理伊姆雷·納吉。父親知道無法勸我打消念頭,於是給我一些忠告,他說參加革命最重要的三件事是:穿著保暖、隨身攜帶街道地圖及儲備糧食。亞曆克薩也擔心我穿得不夠,特別把亞曆克斯的一件有毛皮襯裏的大衣給我,那是亞曆克斯當年駕著沒有空調的戰鬥機、多次橫越太平洋時穿的。我心想:穿著亞曆克斯的大衣回到當年他發跡的城市,是否隱含著什麼?

烽火連天尋出路

我遵照父親的指示,在慕尼黑時把車裏所有空間都塞滿食物。一路上遇到的路障多半是匈牙利人把關,他們經常一個口袋裝著手榴彈或爆破物、一個口袋裝著一瓶巴拉可酒,那是一種喝起來像鬆節油、聞起來像汽油的水果白蘭地,配上一罐沙丁魚或是臘腸就能達到調節肝火、舒緩氣氛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