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溪山的冬日每個年頭都來得特別早,石溪鎮上的黃菊還在肆意地綻放,卻冷不丁被冰霜白雪撲了個滿頭滿懷,還沒來得及打個冷顫,山就被天雪覆蓋住了,白茫茫,晶瑩瑩地在初生太陽下放著冷厲的光。這一年的冬天對這座平和小鎮上的人來說,像往常一樣平安,平淡。山腰上的東翠也是這樣相信著,然而這一年是不同的,神奇,甚至是難以置信的。
這天早晨,東翠被窗外下雪的聲音吵醒,睜開眼皮有些澀然,水盈盈的眼睛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被激的滴溜溜轉了一圈。她從繡著大紅牡丹的緞麵被子裏露出腦袋來,一張健康的泛著紅潤的臉,柔軟的嘴角,小巧倔強的鼻子,最妙的是那雙眼睛,盛滿了泡著月亮的湖水,又像是跌落了億萬星辰,隱瞞了世上最動聽的歌聲……
這座破舊小木屋的主人總算起來了。東翠打了一個秀氣的哈欠,想著找個空檔定要去那軟綿綿的雪堆裏打個滾兒。東翠換上了樸素的襖裙打算去抱些柴回來生個火,一身青翠的色調,立在這冰天雪地裏,入眼的是秀逸之姿,靈動之姿。
一棵翠鬆上的積雪被一隻尖叫的山雀嚇得掉了下來,抱著柴禾的東翠扭頭便看到了樹下笑吟吟的男子。
東翠暗自吃了一驚,這山很少有人往來,更何況是這漫山大雪的鬼日子,眼前這男子,一副瘦弱書生的模樣,不知為何至此?東翠且看那人,麵如冠玉,口如朱丹,眉骨精致,活像天上掉下來的美仙子。一身素衣飄飄然竟不把這吃人的寒風當回事兒,身子骨應是不差。
東翠清了清嗓子,放下柴禾拍了拍手,上前一步,張口就問:“你是誰?從哪來?到這兒做什麼?”
姑娘一連串兒地問完,清脆的聲音咕嚕嚕滾到了雪地裏,那人卻是不說話,隻滿臉盈笑直瞧著東翠,東翠被他瞧得有點兒火了,叉著腰,做出一副凶狠的樣子:“你倒是說話呀!這寒冬臘月的,你隻站著算什麼事!”
那人倒是不生氣,拍了拍肩上的雪,理了理白衫,一隻山雀飛了過來,落在他肩上,這個人又滿臉笑意地把它趕走,這才緩步走到東翠的麵前,開口道:“姑娘,在下木韻,字子清,本隨師父雲遊,卻不想師父貪玩不知去處,小生心急之下迷了路,進了這山三天三夜不曾走出,今日看到姑娘在此,十分歡喜,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姑娘擔待些,不要計較才好。”說完又笑吟吟地做了一揖。
東翠一看這人如此有禮相比之下自己一個女子確是粗魯了些,忙揮手:“沒有沒有,哪裏有什麼冒犯,我看你也是辛苦,這破山確實是不好走。我這正要趕回家,你要是不嫌棄,就隨我一起到家裏坐坐,等我們吃過早食再趕路也不遲。”
這人仍是一臉笑,“那便是謝謝姑娘了。”
這邊天剛是雪後初晴,陽光碎金子似的灑了他滿頭滿臉,進了笑眼裏,吃人的妖精似的冒著金光,東翠瞧著著實嚇了一跳,晃了晃神兒,甩了甩腦袋:“淨瞎想…”
“嗯?”公子眼帶疑惑。
“沒啥沒啥,我自說自話習慣了。”東翠一副笑哈哈的嬌憨模樣。
這兩個一青一白,兩粒人影緩緩在漫山的青鬆雪頂下移動,時隱時現,時緩時快,時而幾道金鳴般的笑聲嚇飛了膽小的灰雀,時而低沉溫潤的嗓音起伏又引來了幾頭麋鹿…
不想這荒無人煙的破山頭來了一個謫仙兒一樣的人,東翠很是熱情。
東翠一直是獨自一人住在這山裏住慣了的,這位公子倒是有些不太適應,剛才站在這冰天雪地裏不慌不忙又笑盈盈的,如今進了這小屋裏靜坐下來倒是咳聲連連。
東翠有些愧疚,這小屋確實是不好住,夏暖冬涼,實是無奈。忙熱了山雞湯,煮了清薑茶,端來給公子,想來喝了能好受些。
公子受了,忙道謝。
兩人又起了火爐,一人一個毛毯,一手一杯熱薑茶,坐在粗糙的大木椅上不知不覺便說起話來。
“姑娘可是一直獨居此處?”
“對啊。”東翠笑嗬嗬地又點點頭,像是證明自己說的對似的。
“姑娘如何稱呼?”公子笑眯了眼。
“東翠,旭日東升的東,翠竹的翠。”
公子微不可見地挑了挑眉,又道:“小生叫姑娘翠翠可好?出口清脆,朗朗上口。”
“好啊。”東翠覺得很好,聽起來確實好聽些。
木韻覺得翠翠是小孩子心性,性格實是單純了些,估計是很少遇人的緣故,未經曆過紛爭,故是長成了如此人物。
“翠翠的父母可是去往別處討生計了?”
“沒有沒有,我無父無母。”東翠眉眼裏一片清明,不見悲傷。
公子點了點頭,不知翠翠說的無父無母是真是假,雖不知是雙親已故還是自小被棄,但見姑娘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便不再提。
日頭漸落,屋裏也漆黑一片,隻爐火方圓被火光照亮出一片橙黃,這裏很寧靜,遠處有狼嘯,仿佛來自遠古,渾圓嘹亮。兩人周圍隻有小小的劈裏啪啦的木柴燃燒崩裂時類似尖叫的聲音,木子清瞅著姑娘被火光映的極度溫暖的臉龐,聲音有些不自覺地輕柔:“翠翠可要吃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