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緣滅難自在
暮春時節,雨水漸漸多起來,眼看快要入梅了,天空總是灰蒙蒙的,時不時的飄幾點水霧,打在臉上,濕濕的年年的,不來由得讓人心煩。
太陽一點點向西沉去,天漸漸暗下來,看樣子今晚是無月亦無星了,隨著夕陽餘暉退盡,蟲鳴也慢慢隱退了一般,餘下幹幹淨淨的安靜。樓晴正歪在後院子的湖心亭裏,享受她難得的清淨。眼睛眯成一條線,感覺涼涼的風絲絲拂過,帶著不知名的淡淡花香,甜甜的縈在鼻端。
然而這份靜謐沒有持續太久就被一陣嬉笑聲打斷,樓晴無奈的做起身來,待看清來人,更是暗歎自己倒黴。
隻見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三個衣著華貴的女人走了,談笑間不時指點著路邊的假山盆景,眼看過來浮橋向自己走來,樓晴不由得皺了下眉頭,看來躲是來不及了,隻得硬著頭皮微微地下頭恭恭敬敬的站在那,像隻待宰的羔羊。
“喲,我當著亭子裏落了隻什麼鳥呢,原來是隻個雜毛麻雀,扁毛畜生,也敢往這兒落!”尖刻的聲調隻怕什麼阿寶,小沈陽都望塵莫及,這便是信王府周姨娘的標準聲線,任誰也不能忽略。
樓晴卻沒聽見似的平平整整的行下禮去“霖兒見過王妃,大小姐,周姨娘”。
三個人猶自說說笑笑,好像她是透明的一般從她身邊走過。走在前麵的緋色宮裝婦人,體態雍容,麵色紅潤,五官並不出奇甚至可以說很平庸,卻隱隱有種迫人的氣質,她左手牽著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尖削的小臉兒,明眸皓齒,看上十分去嬌俏可人,右手邊跟著個穿湖水綠紗衣的婦人,本來這顏色的衣裝已經不適合她這個年紀,但是她生的骨骼纖巧,特別是那細若楊柳的腰身,把這湖水綠的衣裳稱的更顯妖嬈。身後跟著的丫頭婆子也一個個眼高於頂的當她不存在,樓晴嘴角不自覺的一抽,我還巴不得你們當我不存在呢。於是小心的退步往外走,惹不起還躲不起嚒。
“誰讓你走的”說話的人聲音不同於周姨娘的刺耳,反而像京戲裏青衣的獨白,清晰而綿長,要不是說出這麼惱人的話也不失為悅耳。
樓晴知道這王妃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於是趕緊折回來,一臉不安怯懦的應了聲“王妃贖罪,霖兒以為霖兒在這兒會擾了王妃的清淨,霖兒不是有意違逆王妃的,王妃贖罪”
“你倒是嘴乖”信王妃落座後,看也沒看她一眼,隻是接過侍女敬上的酸梅湯,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把樓晴曬在那當擺設。
過來能有一刻鍾,信王妃淡淡的開口“沒事在自己屋裏好好呆著,嬤嬤教的東西都學會了?行了,看著你,我也添堵,下去吧”
“霖兒告退”樓晴如蒙大赦,腳底抹油的開溜,耳邊伴著周姨娘高八度的聲音,生怕自己聽不見似的“還真當自己是王府小姐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行了,說話注意分寸,也不顧及自己身份,跟個八歲的孩子,你叫個什麼真兒”
樓晴聽了,不自覺的苦笑,八歲的孩子,哎,白活了二十幾年,倒回去了。
信王府修的很是精巧,並不像其他王府那般恢弘,也許這就是那個該叫做父親的人的精明吧。信王爺韓洪道是本朝僅有的兩個外姓王之一,麵上無限風光,可是暗地裏他也是怕的,伴君如伴虎,當今的聖上眼睛裏也揉不得沙子,十年前他平亂有功,受封信王,這些年一直平平安安,如今權傾朝野,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能夠走到今日全靠他的謹慎。所以就連著王府也修的精致奢華而不見莊嚴偉岸,他寧願皇上認為他貪財也而不重權。權臣結黨自古就是帝王的心病,所以宋太祖寧可讓文臣貪也不容許武臣手握兵權。可是韓家到底是將門之後,這文章做得再好也未必有用。樓晴搖了搖頭,這些跟自己又有什麼關係,自己不過是個路人。晚上的風涼的很,打了個寒戰,快步往自己住的小院兒走。
因為信王妃不待見她,她的院子在王府最北邊的梅林後,府中下人又都拜高踩底,平時也不會有人來她的院子,到當真幽靜。這也正和了她的意。半年了,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半年了,還是不能習慣。不是不習慣這裏的生活,而是那顆心,徹夜的痛,日複一日。每一個月夜對她都是一種折磨,皓白的月光與她就是鋪天蓋地的明晃晃的刀,把她一遍遍淩遲,而她卻又不得不在第二天清晨醒來,重複那種痛。老天就是這麼明目張膽的耍她,一碗忘川水都吝於與她,就這麼生生的折磨她。有時能忘記當真是莫大的幸福。
穿過那片梅林,便是那座小小的庭院,月牙兒門上三個柳體青字,疏影居,這便是樓晴這一世的住所,獨門獨院,又在天子腳下,這要是在上一世她是說什麼也買不起的!開玩笑,就她那點兒工資,在北京別說房子了,就是個廁所她也買不上呀。自我安慰自我滿足果然是好東西,樓晴想著想著不由樂出聲來。
“站自個兒門口樂什麼呢,撿到銀子了?”還沒等她回過頭了,一雙微涼的手幾經從身後將件玄色風帽係在她身上,然後輕輕揉了揉她的小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