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一甫一出門,李開溯便往席上一座,朝著書房後側偏門處道了一聲:“進來吧。”
隻聽“吱呀”一聲,偏門從外向內被輕輕地推開,黑暗中閃進來了一名男子,直走到李開溯的麵前,被那窗縫裏透進來的月光一打,這才能看得見臉麵,原來是李開溯膝下長子,李源一等姊妹幾個排行老大的李擊流。
李擊流自成年來便隨李開溯在水軍中任職,也頗經曆了不少戰陣,算得上是李家兄妹幾個人中最早成器的,再加上為人老成持重、謙敏好學,也深受水軍中各個將領與廣大士卒的愛戴,被楚帝司馬玉秀授爵之後,更是擺明了向世人宣稱李擊流便是李開溯在水軍中的繼承人,李開溯對其倚重非常,所以先前在飯桌上時便暗中授意,讓李擊流找了個借口從大堂脫身,專等在書房偏門外,待李源一走後,便進屋來議事。
“父帥!”李擊流抱拳拱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軍禮,無論在台麵上還是私下裏,他對李開溯一直是這般畢恭畢敬。
李開溯微微頷首,道:“你那詩晴妹子恐怕已經猜到了這次南蠻犯境之事與那人有關聯,她聰慧過人,自小又喜歡去打聽些街頭巷尾的傳言,所以這也不出我的意料,可是她卻將猜測也透給了源一,這便是有些難辦了……”
“父帥,”李擊流輕聲道,“源一知其人,不知其事,未必也就是件什麼壞事……”
李開溯聽得李擊流的寬慰,卻是抬頭看了看他的長子良久,輕歎一聲道:“你這三弟,自小便不問政事,眼睛裏頭隻看得進去忠臣良將的傳奇,無論是陛下,還是我與白逢遠,在他看來便都如書冊上的人物也似,他這樣的孩子,做一員衝鋒陷陣的猛將尚可,但是要真想成長為一代名將,怕還是稚嫩了些……”
“父親,”李擊流說話間頓了一頓,往屋外剛剛李源一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看,道,“其實三弟這樣也挺好的……”
“是啊,若是一直這樣,當然便挺好的,咱們一家子,有那麼一兩個勞心勞力折陽壽的便也夠了,但是,源一這麼個直腸子,若是真要拿那個人的線索去刨根究底,你說,到了最後,他要站在那一邊?”
李擊流猶豫了,直過了許久,才緩緩道:“父帥,擊流不知道。”
李開溯卻也是頹然道:“莫說你不知道,就連我也不知道,甚至我都不知道真要到了那一天,我與你會站在哪一邊,也是件不可料的事情,世事輪回,該來的始終要來,咱們這些做軍人的,莫看手中有刀有劍,說話底氣十足,可實際上呢,卻比常人要更加沒有自由啊。”
“父帥,”李擊流猶豫了下道,“眼下恐怕不是感慨這些的時候……”
“是啊,”李開溯再次從席上站了起來,走到李擊流身旁道,“源一帶回來的這首詩,斷然不是他憑空想出來的,兩字之別,卻是有了天大的玄機在裏頭,若真的是李淮安還活著,那這個訊息恰巧在蠻族北犯時傳回咱們中楚,咱們的陛下要作如何立場,便關乎著咱們中楚的國運了……”
“要不要將這首詩告訴陛下呢?”李擊流向前一步,躬身問道。
“說吧,”李開溯背過身去道,“這般大的事情,咱們不說,自然有別人來說,到時還要落給咱們李家一個瞞情不報的罪名,倒還不如大大方方告訴陛下。”
言罷,李開溯不再言語,將手一擺,李擊流見了,在背後躬身再一拜,然後慢慢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