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猛隻覺得口鼻被灰塵所嗆,連眼淚都奪眶而出,口中痛呼一聲:“白帥休矣!”
然而,縱使樊猛再如何撕心裂肺般地在穀外叫喊,卻也隻能徒勞地聽著穀中不斷傳來巨石落地的巨響與楚軍將士們連綿不絕的痛呼與慘叫。樊猛心中知道穀中的楚軍已然無救,但卻不得不開始指揮穀外的眾軍再折回來,以盾作鍬,以刀為鏟,開始一坑一鑿地去從封死穀口中打出一條通道來——無論如何,銅丘軍斷沒有拋棄友軍的傳統。
此時距離白逢遠的中軍在穀中遇伏已經過去了超過半個時辰,太陽已經落下了山頭,夜色開始慢慢侵染天空,樊猛附耳於堵住路口的巨石之上,想要再去聽聽穀中的動靜,但自剛才那最後的歌聲傳出來後,此時卻隻能聽到穀中的一片死寂。樊猛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甚至能夠聞到一陣屍體早已被燒作焦炭的焦糊味,連著鮮血與內髒的腥臭味,讓整座山穀都彌漫的死亡的惡心氣息。
前軍將士們已經匆匆食過幹糧,開始陸續點起了火把,然而這些火光,並不能為他們跌落到冰點的士氣帶來任何安慰與鼓勵。樊猛無奈地看著他的手下們,在穀口機械地勞動著,他甚至都不知道,待將士們終於打通了通道後,看到穀中一萬五千具同袍的屍體,自己該向這些還活著的中楚兒郎們,去說些什麼話語。
那都是鮮活的人命啊,半日之前,自己的前軍離開主力率先過穀之時,多少袍澤還在前軍將士們的身後,揮舞著雙手,高舉著兵刃,大聲呼喊著弟兄們一切順利。樊猛甚至還能清晰地記得,少將軍白烽笑著對自己道:“樊將軍,你且先打個頭陣,待你紮好了營盤,我便與父帥帶領大軍來吃你擺下的酒席!”
嘿!樊猛摸了摸腰間,正懸著一個裝滿了美酒的酒葫蘆,而此時此刻,那本答應與他同飲美酒的夥伴,卻已成為了葫蘆穀中的亡魂焦炭。
樊猛心如刀絞,卻突然想起,既然蠻軍在穀內設下埋伏,卻不襲擊率先通過的中楚前軍,而專門盯住中軍主力下手,那定是計劃周密,而為了讓穀內的伏兵完成任務後安然撤離,想來必會還有一支軍布置在附近,專門用於和自己的前軍纏鬥,掩護穀內的蠻軍出穀。
但為何自己出來足有兩個時辰,眼見都天黑了,卻不見任何蠻軍的影子?樊猛四下看去,除了前軍將士們仍在咬牙切齒叮叮當當地鑿著封路的巨石,廣闊的平原在夜色之下,竟然出奇的風平浪靜,仿佛與穀中的人間煉獄,屬於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