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樊猛接道,“我中楚能臣猛將輩出,不僅戰場之上眾將士悍不畏死、浴血奮戰,將我中楚武人的榮耀看得比命還重要;在戰場之外,更有智謀之士運籌帷幄,早在戰爭開始之前,就幾乎已經讓我軍立於不敗之地。那麼少將軍又認為,除了人力,這不敗之地又還需要什麼緣故否?”
“這……”白烽被樊猛一個接一個問題問得一時語塞,的確,在他所讀的戰史中記載,自打前朝楚國向其餘五國用兵起,但凡是司馬玉秀所經手的戰事,無一不是早在戰前就將糧草輜重、兵馬軍械、行軍路線、臨陣部署、用兵戰術,乃至主力動向、分兵迂回、回軍策略、殿後部署,甚至敵軍可能做出的種種反應及其對策,都已反複地安排與推算妥當,餘下的事情,無非就是將士們按照既定的戰略方針,再結合優秀將領的臨陣反應調度,去獲取理所應當的勝利罷了。
而這一切,都是人力而為之,難道不是麼?
“《兵策》有言,‘兵者,人也;戰者,兩兵相爭也。’我以為,李慧芝是說,行軍打仗,表麵上是兩支軍隊隻見的爭鬥,而本質上卻是人與人之間的爭鬥。那麼,隻要將人,尤其是對方的人馬在爭鬥中的各方各麵考慮周到、安排妥當了,那與之做敵手,我方的人就能立於不敗之地了。”白烽思慮一番,慢慢答道。
樊猛聽罷,似是十分滿意地點點頭,笑道:“少將軍熟讀兵書,那前趙國名將李慧芝所著的《兵策》,更是兵書中的上品,就連我中楚陛下,也很是推崇。不過某認為,《兵策》中言兩軍相爭之本質,固然無錯,隻不過……”
“隻不過如何?”白烽自以為回答得頗為得體,卻不想樊猛居然連《兵策》的帳也不買,才誇了他一半,卻又突然賣起了關子,趕緊問道。
“隻不過,兵法的用處卻是有限的。”樊猛道。
“兵法的用處有限?”白烽疑道,他隻知自己自小習讀的,除了百家經典,便是各國各朝的兵書,隻覺得兵法所述,涵蓋行軍布陣練兵守城種種機要,中楚國的天下是打仗打下來的,那麼兵法便是開啟這天下霸圖的鑰匙,連天下都能得到,卻還說什麼有限?
“是的,”樊猛看向白烽,心中隻覺得這個少年將軍的驕傲就如同三十年前初踏疆場的自己一般,隻不過,如今的自己,卻是隨著白逢遠身經大小百餘戰,若說白逢遠是中楚的“百勝將軍”,那他樊猛卻也至少在這“百勝”之中居功六七成,看慣了生死,看慣了成敗,早已知道武力能夠解決麻煩,但卻不能解決所有的麻煩,譬如,樊猛又看了看暗淡下來的天色,道:“兵法可以用於己,亦可以用於敵,但是唯獨,不能用於天。”
“天?”白烽不解樊猛為何這麼說,身為中楚的武人,更是身經百戰的宿將,自然當曉得在戰場上,能夠依靠的無非是手中的刀劍與戰友的後背,打仗若是像農夫耕種一般靠天吃飯,那哪怕有十顆腦袋也是不夠自己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