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將軍李源一隻覺得自己身心俱疲,想他二十出頭的年紀,本可安安心心地待在帝都,在父親與兄長的庇蔭之下快活度日,縱使是投身戎馬,至少也能隨便去到一個太平軍隊裏混混軍功。
但李源一與父親李開溯的性格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般,都是清高自負。以中楚現在這般如日中天的國力,恐怕在帝都當一輩子軍人,那也始終是個繡花枕頭,從來都撈不到像父親當年一樣雖楚帝司馬玉秀征戰天下、戎馬一生的機會了。於是李源一自己主動請纓去到邊城冷江,與士兵同甘共苦,與蠻子終日相持,圖的就是真真正正地去做一回軍人。
可是造化弄人,縱使自己自小文韜武略才智過人,但突遭變故,冷江城破,守將元朗陣亡,自己一個初經真正喋血沙場的少年將軍,竟從此背負起全軍將士的性命來。好不容易一路流亡到安奚不說,終於盼到了援軍,可這援軍大部甚至都還沒進過城,便又因羅炳權的錯誤決定而幾致全軍覆沒。
李源一心道,銅丘方麵非但沒有幫自己解圍,反而又平白無故塞給自己一個更大的包袱:城中現在已有七八百的敗軍孤立無援。自己縱使是能以一敵十,但這些將士,卻如何從這蠻軍的重重包圍中再逃出生天?
難道真的隻能死守待援麼?李源一不知道,他隻曉得自己頭都要裂開了一般,眼下隻想沉沉睡去,一切麻煩事情,待到天亮了再召集眾人計議。
但是有人卻不許他睡。
李源一剛胡思亂想完,燈還沒滅,隻聽帳外親兵大聲喝止的聲音,隨即帳簾便被撩開,闖進來了一個女子,跟在女子後麵慌慌張張的正是葉楚青,滿臉尷尬地朝著自己賠笑。
一個女子?
李源一一拍大腿,或許真是仗打得太多,腦子已經不夠用,自己幾乎都要忘了這城中還有一個女子,一個蠻族的女祭司!
李源一隻見此女衣裳單薄,在這南境冬日的夜裏竟然也不覺得冷,進來之後往自己榻前一站,大大方方地看著自己;旁邊的葉楚青卻是衣甲有些淩亂,也不知剛才與此女之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麼。李源一打量了兩人一番,便對葉楚青道:“葉兄弟,這是為何?”
葉楚青哪裏知道這風信子要做什麼,見李源一表情似有慍怒,卻也支支吾吾答不上來,總不能說自己深夜去那女子屋裏吧,不管是何種目的,解釋起來總是頗為費勁的。
風信子見葉楚青尷尬,便接過話來道:“與這位軍爺無關,他既是奉將軍的命令看管我,小女便托巡哨的叫來這位軍爺,讓他帶我來見將軍。”
李源一聽罷,又看了看哭笑不得的葉楚青,將信將疑道:“姑娘既為我軍俘虜,不安分守己,卻要半夜裏主動來找我,又是為何?”
“將軍,”風信子正色道,“此城已不能再守,我族的目標不是你們南線各城,而是……”女子頓了一頓,看向李源一與葉楚青兩人,葉楚青隻覺得此女這一番話全然不同之前的虛虛實實難分真假,而是擲地有聲字字誠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