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曉武正在唏噓感歎,忽聽耳邊傳來一個宏亮的喊聲:“長槍手,出擊!”
隨著這一聲發令,沈麟司馬的長劍重重揮下。丁曉武看在眼裏,腦子裏不由自主地迸發出一係列很不是滋味的想象。這位留著大絡腮胡,相貌不算難看,為人也和藹可親的司馬大人瞬間變了一副模樣,換上了大沿帽,皮風衣,長筒靴和鐵十字掛件,全身蓋世太保的完整行頭,隨著“哚”的一聲立正,他的右臂正舉前方,口中高叫:“嗨嘿特勒。”
魏軍陣中,二百多名士兵肩扛長達四米的鐵矛,從人群中走出,隨即平端矛杆,排成密集的偃月陣型,向對方圍逼過去。
羯人陡然間大叫大嚷起來,發出野獸般的嚎叫聲,聲振寰宇。那是一種臨死前的不屈,一種對不公的命運的抗爭。隨著這陣陣呐喊,男人們舉起手裏的短刀與匕首,向著荊棘叢般的槍林奮不顧身地撲了上來。
“砰……噗……”利刃刺穿皮肉,割開腔體的聲音響徹四方,一道道血箭衝天射起,一聲聲慘叫轟然大作。羯人的短刃還沒來得及觸碰到敵方身體,便被無情地捅翻在地。他們捂著流血不止的傷口,從地上爬起來竭力抗爭,用血淋淋的手硬生生撥開對方的矛尖,或者揮刀重砍以期削斷他們的矛杆,但根本無濟於事。魏軍的長矛手有三排,矛頭紛紛伸向前方,排列得密密麻麻,整個陣勢宛若一頭渾身是刺的巨型豪豬。羯人衝破第一層,卻無法衝破第二層,第三層。血肉之軀終歸無法抗住這個全身是刺的怪物。最後,羯人的徒勞抵抗終被粉碎,他們精疲力竭,渾身浴血,癱軟著倒了下去。
**!這是一邊倒的瘋狂**!丁曉武隻覺心跳瞬間加速到了極致,雙眼仿佛被凍住了,直直地望著眼前血肉橫飛的屠場,腦海中隨即出現了電影《斯巴達三百勇士》的場麵,但那再怎麼血腥也終歸是假的,是一種視覺魔術。而現在看到的這一幕慘景,卻是活生生的。慘絕人寰,目不忍睹,屍橫遍野,再生動的形容詞都不能描述眼前這些血淋淋的現實。丁曉武隻看得大腦抽搐,一會兒覺得胸口在燃燒,一會兒又覺得血液在凝固,他覺得自己快要經受不住這種赤裸裸的刺激了,胃裏忍不住地翻江倒海,一股酸酸的苦水被擠壓到了喉嚨邊,隻待嘴巴一張,便要狂瀉而出。
瘋狂的一幕終於停止下來,剛才還一個個鮮活的麵孔,現在都已經變成了河邊一具具毫無生氣的殘屍碎肉,鮮血四處流淌。震天的慟哭取代了方才的呐喊,這是剩下的另一半羯人在哭泣。丁曉武緩緩睜開眼,看到那些伏在屍體上嗚呼哀嚎的婦女孩子,隻覺心痛如刀絞,幾乎要當場昏厥。
羯族男人們臨死前的表現始終像個堂堂正正的爺們,他們直到生命最後一刻,還在奮力保護自己的母親妻兒。
丁曉武從前是個影視迷,看過不少名劇,最討厭其中有些男人所謂殺身成仁的表演。某某大將困守孤城,城破在即,大將先毒殺自己的老婆孩子,甚至包括寵物狗,然後舍生戰死或**殉國,以示自己精忠報國,與城共存亡。好像日本軍人這事幹的最多,不這樣做就不符合武士道精神。
但在丁曉武看來,如果**還存有一絲正義的話,那就是男人們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或者為了給家人們以新的幸福生活,才會上戰場以命搏命抵死抗爭。為了家人不被敵方玷汙,為了所謂尊嚴和血統純正,就逼著他們去死,這不是英雄,而是一個暴虐獨夫。
如果按這種做法,羯人就應該先逼自己的妻兒跳河自盡,然後再來決一死戰,這樣方能保住家族榮譽,獲得靈魂升華。但他們顯然沒有受過這種武士道的熏陶,他們隻是采用了一種原始、自然,或者真正人性化的抗爭方式,為了家人反戰到底。僅憑這一點,他們便值得後世尊崇。
“大人,那些羯奴婦孺該怎麼辦?”一名部下向沈麟的詢問聲打斷了丁曉武思路。
沈麟看了她們一眼,淡淡道:“鄴城的糧食本就不夠,怎能再添那麼多吃飯的嘴?這些人留不得,還按從前方式處理。”
“是,卑職明白怎麼做了。”部下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