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五更天
雪還是洋洋灑灑的下著,此刻長安城已是夜闌人靜,燈火黯淡,隻有那張揚肆意,不知輕重的雪若月輝照耀的長安一片通明.但仔細察之,又可看到有遊絲一般微弱的燭火,在這將近未盡的夜跳躍,雖無所依傍,仿佛下一秒便會消亡殆盡,但依然堅韌的燃燒著...
在長安極盡奢華的背後,也有寥落的院落,自古便是這樣,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似乎是一個廢棄的鑄劍坊,一切工具都還齊全,隻是,布滿灰塵,不知能否再用.這裏與外界無二,除了可以避雪...那微弱的燭火旁,是一個老人,頭生殘雪,衣衫襤褸,臉上溝壑縱橫,他的身旁還有兩個孩童,一男一女,都是五六歲的樣子,雖然衣著破舊,但那股童真之氣卻令人無法忘懷,此刻,他們早已酣睡.而老人不知何時,已不再瑟縮,那矍鑠的目光,一直盯著破舊器具中,一把尚未鑄成的劍.他年少時,曾在天下最有名的鑄劍師門下學藝,雖所學不深,辨別劍還是綽綽有餘,他一眼便看出,那劍若鑄成,必是舉世無雙,無可匹敵.定價值連城.隻是心中疑尤,恐將來為禍天下,但當下,衣食都無從保證,何談天下?當初逃難時,還有一個孩子,隻是,在途中餓死了,雖不是至親,但數日的休戚與共,已關係甚好,更何況孩童性本純真,有何人不願與之交往?看了看身旁夢美如醴的孩童,心下惻然,更堅定了信念.
他走上前去,用蒼老但不乏氣力的雙手舉起了那把布滿灰塵的殘劍,誠是好劍,一遇此天氣,寒光乍現,老人的手不住顫抖,劍搖搖欲墜,幸好,未跌落.終於放置在火爐上,很奇怪,這裏的一切雖破舊,但都是完好無損,甚至火爐裏還有能夠燃燒的枯枝,但時下緊迫,恐天亮後,招致耳目,便不再多想,即刻鑄劍.
當,當的聲音挑起的回音,在岑寂的夜分外惹耳,隻是人們都在睡夢中徜徉,即使聽見了也不會起身查看,因此,鑄造的格外順利,況且,此劍自然天成,靈氣與生俱來,所需的,隻是稍加推波助瀾,須臾過後,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此劍難鑄,老人的眉間有汗珠滴落,全身在火的映襯下,呈現出古銅色,讓人有些懼怕.劍周遭的白光在火的炙烤下,愈加旺盛,似乎要吞噬世間的一切...
劍終於鑄好了,老人長籲了一口氣,重負已釋,明日就不用再挨餓受凍了,可是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此劍的光芒已將這件鑄劍坊照耀的有如白晝,老人不敢懈怠,急忙為之造了一個鞘,由於時間倉促,並不精美,但正中其下懷,這般貌似平庸,反而不易招致禍端.老人疲憊的臉上綻開了笑容,隨手拿了一個破布,將劍包了起來
拂曉,老人輕輕搖醒了兩個孩子,他們立即感受到了刺骨的寒風,但畢竟是孩子,睜著惺忪睡眼,問:"爺爺今日不用再乞討了吧?老人這麼多天來,第一次笑著說:"不僅如此,今天爺爺還要給你們換新衣,快起來吧!他們欣喜若狂,男孩搶先一步,拉著爺爺撒嬌,女孩有些著急,但也不堪示弱,她拉著爺爺另一隻手,要爺爺抱她.老人笑了...
三個並無血緣關係但勝似親人的人,一起走向長安城最繁華的地帶,去當這把劍,朝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雪後初霽,碧落高掛,人們已在陰鬱昏暗的天下度過了數日,今日陽光慵懶.縱使路途泥濘,行走甚是艱難,人們亦不介懷,皆欣然出行.西市又恢複了往日的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在一間富麗堂皇,來往行人絡繹不絕的當鋪前,有三位衣著齷齪不堪之人,被攔至門外,老者手中緊緊攥著一件被破布緊裹之物.隻見一侍者趾高氣揚,麵帶不懈的斜視著中間的老頭子"區區一個田舍翁和兩個乳嗅未幹的毛孩,安能進此處?來這裏當物的,都是達官貴人,物品皆過白金,你們要當的,恐怕隻是汙穢之物?說罷,大笑起來,那原本還算俊朗的麵龐,立即變得猙獰可怖,令人生厭.兩個孩子無知的望著他,不知所措."我年長與你,想送你一個忠告,切忌輕視任意一個人,更不要管中窺豹!聽聞那番話後,老人並未動怒,而是麵無表情,語調低沉的回駁了一句.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情感,難以判定其所思所想,麵龐亦是毫無變化,猶如獨自言語,但卻不怒自威,令人敬而遠之.畢竟是初出茅廬,所見甚少,毫不懂得大隱隱於市,侍者有些怔然.間隙,老者攜二孩童進入了當鋪,衣襟拂過了侍者微青的臉...
老人走到台前,將劍拿了出來,放置於上.驗物者是一個略為肥胖的中年人,正在伏案寫賬本,聽聞此劍落台之音,甚感訝然.他閱物無數,卻從未聽聞觸物後聲音如此奇特的劍,悠長不絕,甚至將桌上硯台中的墨都震得紛飛四濺,聲音由微側的桌傳入臂中,隻覺筋脈錯亂,疼痛難忍.更何況此刻,劍依然在鞘中.他以為又是那位王爺找到了稀世珍寶,強忍著疼痛送上了諂媚的笑臉.抬頭,看見的卻是一個飽經風霜的老人和兩個童真無邪的孩子,瞬時,笑容凝固,眼神中透出一絲狂喜.女孩見到此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雖然衣著簡樸,卻擋不住她的天生麗質,年齡尚小,已頗似清水芙蓉,不知將來是何等的容顏絕世.男孩望著她怔怔出神,她卻未曾注意,道:"這位伯伯,你為何是如此表情?嗬!的確滑稽之至.雙眉蹙到了一起,嘴角微微向上翹著,臉上的肥肉簇擁到兩側,一副似笑非笑的逢迎嘴臉.老人心中亦暗道好笑,但仍是波瀾不驚之麵色."次劍您覺價值幾何?驗物者眼中掠過一抹奸邪之氣卻正色道:"可能要令您失望了,此劍價值不過四十金,其力道雖大,做工卻極為粗糙,單看鞘,是劣等的青色,連花紋都未附於其上,四十金足矣!老人麵露不悅,神色有些疑猶,但四十金與他,可豐衣足食數載.縱使此劍如今不淪落江湖,終有一日難逃宿命.老者神色凝重到:"善!遂與孩子一同離開了這裏...